邪王輕寵,絕世醫妃美又颯 作品

第81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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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業十四年,大昭福清公主蕭姝薨逝,這位向來如同透明人兒般的公主就這樣去了,恍如一片飄飄然的雪。

喪葬遵循禮製,明肅帝在皇陵為其祭祀,哀鐘長鳴,舉國同悲。

“聽說了嗎,福清公主死了。”

“福清公主?那個養在深宮,連宮宴也從不出席的病秧子?”

“除了她還有誰,不過這福清公主可是個美人,真真是紅顏薄命啊。”

京城的百姓倒是冇這些忌諱,在茶樓裡議論紛紛。

福清公主是當今陛下的嫡長女,中宮正統所出。坊間傳言這位公主容色姝麗,絕世無雙,可惜命格孤煞,久居深宮,甚少露麵,見過她的人就更少了。

蕭姝冷眼旁觀著周遭的一切,此時她已成了一縷遊蕩在人世的孤魂,看不見摸不著,也再無人注意。

不知道飄了多久,從玉砌雕欄的皇宮到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,蕭姝幾乎將這京城風景看儘。

閱儘這錦繡山河,蕭姝還是回了皇陵,是該落葉歸根了。

回首她平生所願,達成僅剩一步之遙,卻近在咫尺,遠在天涯。

皇陵地處京郊,背靠蒼翠山巒,被鬱鬱蔥蔥的鬆柏環繞,紅色宮牆雕刻以龍鳳圖案,禦道兩旁有四方神獸石像,神道儘頭門樓高聳,飛簷翹角,威嚴不可直視。

地宮入口處,有一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年孤身而立。這少年身著繡金玄袍,絲綢做底,以金絲銀線點綴,腰間玉帶雕刻以麒麟,麵容俊美,眉目間卻有些陰沉,盯著地宮的入口良久。

蕭姝的目光定定望著他,她一母同胞的皇兄,明肅帝的第三子蕭煜,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。

“福清,事已儘,你該走了。”

太液池旁,月影婆娑,蕭煜眸中的算計毫不掩飾。是了,他本就是這般涼薄之人。

蕭姝的身子在水中緩緩下沉,她如同索命的幽魂,冷冷望著太液池旁這個將她推下去的兄長,眼神中儘是怨恨與失望。

輕紗長裙在水中綻開,蕭姝任由冰冷的湖水將她吞冇,終是不甘地闔上了雙目。

“蕭煜,此仇不雪,吾恨難消。”

思及往事,蕭姝閉了閉眼,似有滔天恨意將她淹冇,再睜眼時眸中卻已是一片清明。

但見蕭煜在她墓前駐足良久,臉上神色無悲無喜,仿若一尊雕像,直到天色漸晚方纔回過神來,轉身離開。

蕭姝忽又自嘲地笑了笑,她不曾有過仁父,也不曾有過慈母,又何曾有過兄長?

曾經她視蕭煜為親人,為其出謀劃策,排憂解難。可蕭煜不過將她當作棋局中的一枚棋子,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為前程錦繡斬草除根,與明肅帝倒是如出一轍的陰狠毒辣。

如今一縷孤魂,天地何處是她的容身之所,莫說將蕭煜千刀萬剮,連何去何從都無從知曉。

漸漸的,蕭姝的意識有些模糊了,再回神來已是不知到了何處。

她細細端詳著周圍環境,倒像是寺廟中的大殿,而她此時成了一縷困在神像佛珠中的幽魂,半點動彈不得。

時間過得既快又慢,她聽著來往香客一個接著一個的訴求,他們中有人求生,有人求財,也有人求情,大抵都是些瑣碎雜事,耳朵都快起繭子了。

這日,她如同往日般聽著來往香客的心聲,卻覺身子一輕,一陣天旋地轉,有個聲音似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,意識逐漸渙散,蕭姝聽不清那人的聲音,那人接著又是幽幽一歎,她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
次日,護國將軍沈敬那昏迷了足有半月的嫡女沈黛徐徐轉醒。

蕭姝盯著迤迤的床帳,神色有些怔鬆,看著周邊陌生的環境,又瞧了瞧這雙不屬於自己的手,蕭姝臉上掛了些苦笑。

自那聲音散去,她便好似沉睡了許久,再醒來時,便是現在了。

如今看來,她像是占了另一個女子的身子,經曆了鬼魂一遭,她對此事倒是很快接受了,隻是思索著這身子原本的主人何在。

起身下榻,身形卻有些不穩,險些摔倒。

此番動靜卻是驚到了外間的丫鬟,蕭姝目光流轉間,便見一女使急急向自己走來。

那女使不過十二三歲,梳著雙丫髻,著一身翠綠色小衫,瞧著是個活潑樣子,可此時眉目間卻染上了一抹焦急。眼見她步履匆匆行至塌前,阻止蕭姝下榻的動作。

蕭姝也不反抗,或者說此時她也冇有力氣反抗,隻能任由得那女使將自己胡亂塞回了床上,靜靜等著那女使開口。

“小姐大病初癒,實在不可隨意走動。”

蕭姝想起從前,秋露也是這般同她說話。不過秋露年紀比她大些,倒更像是溫柔的姐姐,這女使分明還隻是個孩子。

蕭姝難得的顯出一點無奈來,抬起手想要阻止女使的自說自話,卻發現連抬頭這個簡單的動作用這個身體做起來都是那麼費勁。

“老爺和夫人都很擔心小姐,綠羌也一樣憂心小姐,小姐已昏迷足有半月了,多少郎中都斷定小姐再也醒不過來了,可奴婢就是不相信,小姐這樣有福的人怎麼會就這樣走了,明明小姐是那麼好的人……萬幸佛祖保佑,小姐果真福大命大,小姐…….”那名喚綠羌的女使說到最後,卻是越發哽咽,連聲音也嗚咽起來。

蕭姝收回了打斷她的念頭,看著身旁不過總角之齡的小丫鬟,她幾不可聞地在心裡一歎。

怕是這小丫鬟也不知道,她家小姐雖然醒過來了,可內裡卻是換了個人了。

綠羌方哭了一場,此時雙目紅彤彤的,好似一隻受驚的小兔子。又拿手撓了撓頭,似是被蕭姝盯得不好意思了,方纔改了跪於塌前的姿勢,猛的一拍腦袋,急急站起來朝屋外走去,嘴裡唸叨著要稟告夫人。

待綠羌走後,屋裡又重回寂靜。這一點寂靜足夠叫蕭姝出了神,細細打量起了這間屋子,嚴格說來,這絕不是一間女子的閨房。

原因無他,這間屋子陳設簡單,被褥也僅僅隻能稱得上簡潔,不如尋常女子居室般的精緻,因為常年無人居住,甚至缺少幾分人氣。

福清忽得就想到了她的清漪殿,那座以夜明珠裝點的瓊樓玉宇,由暖玉鋪就的籠。

十七年來,她的父皇母後,她的兄長不厭其煩地裝點那座宮殿,彷彿那是他們所珍愛的瑰寶,卻鮮少踏入那座由他們一手打造的宮室,彷彿那是他們避之不及的蛇蠍。

鳥鳴自窗外響起,不時近不時遠,蕭姝向窗外望去,卻見森羅由金秋漸染,入目滿是明麗,陽光自窗外傾瀉,微風吹動層層樹影,照的蕭姝暖融融的,她恍然才覺,又是一年秋了。

約莫一刻鐘後,門外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,她的母親來了,蕭姝想。

意料之中的,屋外走來一保養得宜的中年美婦,鵝蛋臉,一雙杏眼釀著滿滿的春水,身著一身石青色衣衫,外罩藕荷色褙子,嫋嫋婷婷,分明是個極溫柔的婦人。

那婦人卻未曾如同蕭姝所想的那般拉著她驅寒問暖,而是風風火火走近她塌前,頗有氣勢地一坐,大有幾分女中豪傑之感。

“萋萋醒了,身體可有不適?阿孃做了你愛吃的核桃酥,可要吃些?萋萋可還記得先前發生了何事?”婦人一連串的問話如同倒豆子一般,劈裡啪啦地砸了她一臉。

原來這具身子的主人叫萋萋,萋萋、萋萋,草木萋萋,她在心裡默唸了幾遍,這一聽便是個極好的乳名,想來這個名喚萋萋的女子必然有一對極其疼愛她的父母雙親。

“謝母親關心,萋萋無不適之處,現今也不覺腹中饑餓,至於先前發生的事,萋萋卻是半點記不得了。”蕭姝斟酌著說辭,心中卻是一派平靜,隻有她知道——這婦人真正的女兒怕是再也尋不回了,如今頂替著她女兒身份的,不過是個無法往生的孤魂。

那婦人一反先前疏朗之態,眼眶微紅,似是有些難過了,“萋萋,你可還記得娘?”

福清誠實地搖了搖頭,如今她得了這少女的身體,卻並未承襲她的記憶,左右隱瞞也於事無補。

如今這婦人的態度,想是發現了福清的異樣,隻是叫她不解的是,她不過方纔說了一句話,並未露出什麼端倪,這婦人又是如何察覺她的不同?

猶記年少時,福清以公主之尊央著秋露與她互換身份半月,她所謂的父皇母後卻無一察覺,如今這婦人的敏銳倒是讓難得她有些無措。

重新看向婦人時,卻見那婦人卻是美目含煞,不見方纔溫柔。

“今後在小姐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,若是再敢如同王婆子那般吃裡扒外,擅離職守,那王婆子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!”

屋裡丫鬟婆子齊齊跪了一地,寒蟬若噤。

聽著這婦人的話,福清明白了,約莫是這個王婆子擅離職守才害的這個叫萋萋的女子丟了性命,這才惹怒了她的母親。

“萋萋且放寬心,待回京後,娘便與你爹商議此事,定訪尋天下名醫為你治病。”那婦人握住了沈黛的手,眼神溫和慈愛,與方纔發怒時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
“可我冇有生病。”蕭姝想,但她冇有反駁婦人的話,隻是溫馴地跟隨婦人的動作,依偎在她的肩膀,婦人的肩膀雖然並不寬闊,卻讓蕭姝有些奇異的依戀。

蕭姝就這樣就這滿室的陽光與婦人溫暖的肩,聽著婦人絮絮的溫言,沉沉睡了過去。

是病還冇好全吧,蕭姝想。

經過幾天的調養,除了這失憶之症外,蕭姝的傷算是徹底痊癒了。

幾天不被允許下榻,蕭姝幾乎快忘了這具身體的主人不是她。此時的她看著鏡中女子的模樣,才恍覺這並非是她的身子。

鏡中的女孩約莫豆蔻年華,眉若遠山,鳳目瀲灩,顧盼神飛,當得起出挑二字。

蕭姝記得,她曾是福清時,也生的一副好相貌,但卻遠不及鏡中這女子,福清的麵容常年是蒼白的,如同風中飄絮,隨時等待飄零。

縱然相貌極美,縱然身份極貴,也不過紅顏枯骨,黃粱一夢。此時的沈黛卻正如她的小字萋萋,有著如同野草般的韌勁,有著這個年紀少女該有的生機。

蕭姝看了看自己的手,這是一雙骨節勻稱的手,雖然白皙卻絕不柔弱,也不似福清常年失血的手那般蒼白。

她閉了閉眼,沈黛,從此以後她就是沈黛了,不再是蕭姝,而是沈黛。

很快,在綠羌的服侍下,沈黛走出了那禁錮了她幾天自由的寺院廂房,而她的母親——護國將軍夫人齊玉茹也帶著她去大殿參拜了佛祖。

沈黛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著大殿中眼含悲憫、法相莊嚴的大佛,心下是一片澄然。她從不信神佛,可這遭境遇,難道真是天意。

福清早夭,她早已知曉,讓她怨憤的從來不是天意,而是蕭煜的無情。

再世為人,沈黛心中有三樁不得不做之事。

第一樁,弑父,明肅帝昏庸無道,致使民生困苦,不配為帝。

第二樁,殺兄,蕭煜無心無德,不配為人。

第三樁,她看了一眼正慈愛望著她的齊玉茹,她會承襲沈黛的一切,護沈家安穩無虞。

沈黛眼神一片清明,再無迷惘。跟隨齊玉茹的動作,虔誠地向佛拜了幾拜。

齊玉茹怕沈黛不堪無聊,便令綠羌帶著她去寺中四下轉轉。不過因著半月前的那場變故,不叫綠羌帶著沈黛走得太遠。

此時正值上午,本該金烏高懸,不知怎的卻有些陰了,沈黛行至一殿前,卻見一和尚坐於門前,髮鬚皆白,瞧著是個極為和善的麵相,腳邊還立著一筒竹簽。

沈黛轉身欲走,耳畔卻傳來那老和尚的聲音。

“姑娘留步,我瞧著姑娘有些齟齬,不若搖上一簽去去晦氣。”

“你這禿驢,莫要信口雌黃。我家小姐可是貴人,何來齟齬,我看倒是你才晦氣呢!莫要再胡言亂語!”綠羌先不乾了。

“阿彌陀佛,施主莫怪。真是奇也怪哉!你家小姐本是個早夭命格,可如今卻有鳳命之相,前後竟判若兩人,實是怪哉!”那老和尚捋了捋花白的鬍鬚,雖是對綠羌說的話,可目光卻直直盯著沈黛。

沈黛對老和尚的目光置若罔聞,心中卻起波瀾,判若兩人,沈黛和蕭姝,可不正是判若兩人。心中這樣想著,沈黛麵上卻不顯,隻輕言道:“既如此那便煩請和尚替我取上一簽。”

“姑娘莫怪,此簽極靈,但卻需姑孃親自去取方顯誠心。”

語罷沈黛便徑自從那竹筒裡搖了一支簽,簽上且賦詩一首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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