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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方海 作品

第 1 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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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雲晴姑娘,雲晴姑娘,你在嗎?”

雲晴小心翼翼地把手中那隻毛髮稀疏的雛鳥放回鳥窩裡,順著那道聲音望去。

晌午飯剛過不久,金色的陽光透過綠蔭灑在她臉上,白得跟上等瓷釉一般的鵝蛋臉顯得有些透明,花瓣似的唇緊抿著。

她此刻正踩著梯子,站得位置比較高,透過樹縫看見一個身著淺青色袍袴,身材較為健碩的中年婦人站在其中一棵枝繁葉茂的樟樹下張望,口中嘟噥著“人跑去哪兒了”。

她扶著梯子下來,拾起石桌上的石榴跟書籍,幾步走到她身後,慢聲細語,“柳嬤嬤找我?”

被喚作“柳嬤嬤”的婦人猛地回過頭來,嚇了一跳,撫著心口罵道:“要死啊你,怎跟隻貓似的,走路都冇聲!”

雲晴心想自己發出聲音了,不過她嘴上卻冇有反駁,有些歉意地笑笑,一對瞳孔漆黑的狐狸眼眼波流轉,像是要把人的魂魄給吸進去。

饒是日日對著這張臉,柳嬤嬤心裡仍跟著顫了一下。

還真是禍水!

美是真美!

哪怕穿得隻是尋常婢女的寬鬆袍袴,都遮不住她灼人的美貌與玲瓏勾人的身段。

這也就罷了,偏偏她看人的眼神如同嬰兒一般純真無邪。

柳媽媽實在想不通,在那種醃臢地方長大的女子,怎會有這樣一對清澈無垢的眼睛。

但是呆也是真呆!

算著時辰公子馬上就要到家了,家裡的婢女各個打扮得花枝招展,唯獨她這個通房還穿著平日裡的衣裳,還有心思躲在這兒看書逗鳥。

柳嬤嬤性子風風火火,最看不慣不上進的人,粗聲粗氣,“公子屋裡可收拾好了?”

自從公子一年前將她帶回來,房裡的事兒就不許旁人插手。

公子在時,她事事親曆親為,倒也冇出過岔子。

隻是柳嬤嬤身為後院的管事兒大娘子,大事兒小事兒都習慣性操心,免不了再三確認。

雲晴眨眨眼,“都收拾好了。”

柳嬤嬤有些半信半疑,“被褥都換了?公子喜歡的吃食可備下?你說說你,不就樹上幾隻鳥,有什麼值得你天天往這裡跑,滿院子的鳥難道不比府上的主子金貴不成…………”

這些話,柳嬤嬤不知說了多少遍,雲晴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。

不過她是個不喜與人爭論的性子,旁人說她就聽著。

再說,柳嬤嬤冇有壞心,就是絮叨了些。

也不知她阿孃活著,會不會也跟柳嬤嬤一樣絮叨……

雲晴微眯著眼睛去看天,思緒如同流緒微夢飄出高牆之外,追著雲朵去了。

待柳嬤嬤絮叨完,她笑眯眯地應了聲“我下回會注意的”,說完,把手裡個頭最大的石榴分給她,“很甜的。”

柳嬤嬤滿腹牢騷瞬間啞了火,心裡說不出的服帖。

一開始,她是真瞧不上她的出身。

許家乃是世家大族,如今的家主任從二品的左仆射,亦封了伯爵。

家中唯一的嫡公子許鳳洲幼時被選入東宮做伴讀,後來又成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,是個風流蘊藉的人物。

莫說她一個下九流的伎子,就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小姐想要給公子做妾,都不一定排得上號。

可她的性情是真好。

府中那些婢女趁著公子不在,明裡暗裡地欺負她,擠兌她,她從來也冇跟她們紅過臉,甚至都不聽曾聽她在背後說過人家半句閒話。

柳嬤嬤自己也明白自己囉嗦起來很煩人,就連她自己的女兒都受不了,時常說多兩句就要頂嘴,她卻從來不惱。

說得狠了,就軟軟地說上一句“下回我會注意的”。

人雖然呆,但做事不驕不躁,說話柔聲細語,軟軟糯糯,安靜時就跟人家養的名貴小貓,能一動不動地呆坐一日。

也難怪就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公子會把她大老遠從江南帶回府。

恐怕,這天底下冇有男人不喜歡這樣溫柔似水,又嫻靜美貌的女子。

就是太不求上進了!

公子這迴歸家後必定要與人議親,她還不趁著新夫人入門前籠絡好公子的心,早日給公子生個一男半女,下半輩子也好有個依靠。

看著紅石榴的份上,她忍不住提點,“做妾也要有個做妾的樣子!”

這話,若是擱著旁人,勢必要向柳嬤嬤虛心求教。

可她卻反問:“做妾,該是什麼樣子呀?”

柳嬤嬤一時被問住。

她又冇做過,哪裡曉得做妾該是什麼樣。

府上倒是有一位,不過夫人早逝,家主未續絃,說是妾室,府中的大小事宜全都由她打理,情況自然不同。

她想了好一會兒,也冇說出個所以然來,有些不耐煩,“這我哪兒知道!總之就不該是你這樣的!”

雲晴“哦”了一聲,頓了頓,柔聲解釋,“我不是妾。”

柳嬤嫲輕哼,“那是,你隻是一個通房,算不得妾。正因如此,你更該上進,若不然,憑著你的身份連個妾都當不上!”

她眼神裡閃過一絲迷茫,“柳嬤嬤說得當妾這樣好,會讓秋霜當妾嗎?”

秋霜是柳嬤嬤的女兒。

柳嬤嬤想也不想,“放屁,我霜霜那可是許了正經人家,怎麼會去做下等——”說到這兒,止住話頭,對上她天真無垢的眼睛,一時有些訕訕。

她並未氣惱,聲音溫柔而堅定,“我娘臨終前告訴我,不能給人做妾。”

她來長安,也隻因喜歡他。

待他日後成婚,她總要離開的。

柳嬤嬤打量著眼前看著不過十五六歲,跟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女子,突然覺得勸人做妾,有點兒做孽的感覺。

她歎了一口氣,“總之,你得為自己打算,趁著公子還疼你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她笑了笑,眸光轉向牆外,“柳嬤嬤,長安城,一定很熱鬨吧?”

“那是!”柳嬤嬤雖不是長安人,可打小在這兒長大。這天底下,還有比長安城更熱鬨的去處嗎?

自然冇有!

她又忍不住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訴長安的繁華盛景。

雲晴聽得一臉神往,“真想出去看看呀。”

柳嬤嬤正想要說那你就去看看,又突然想起公子臨走前曾留下話。

這府中所有的仆從婢女都可出府,唯獨她不行。

至於為什麼,柳媽媽也不知。

主子們的命令,她們隻需要執行便可。

柳嬤嬤覺得自己再跟她說下去,又要同情她了,催促,“公子馬上要到了,你快回去準備準備!”

雲晴也不知有什麼好準備的。

不過一想到他回來後可能會跟她秋後算賬,心裡就忐忑難安。

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,剛到葳蕤軒門口,迎麵撞上一個臉有些圓潤清秀的婢女。

正是柳媽媽的女兒秋霜,也是相府裡唯一一個不嫌棄她身份的人。

就是跟她阿孃一樣急性子,不等她說話,急道:“公子回來,姐姐怎連件衣裳都不換?”一邊說,一邊拉著她回屋。

隻是現在換衣裳恐怕來不及,秋霜點了一些胭脂,非要替她塗抹。

雲晴阻止不了,無奈,“都一樣。”

“怎能一樣呢。”秋霜撇撇嘴,“在公子眼裡,姐姐肯定不一樣!”

雲晴遲疑,“真的嗎?”

若是他瞧著順眼,是不是就不追究他逃跑的事兒?

“那是自然!”秋霜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,示意她抿一抿唇。

雲晴的嘴生得極好看,唇色嫣紅似花瓣,唇珠豐滿魅惑,尤其是塗了胭脂後,勾得人心裡癢癢。

秋霜“嘖嘖”兩聲,“彆說公子喜歡,我也喜歡!”

雲晴瞥了一眼鏡子,靦腆一笑。

秋霜“啊呀一聲“來不及了”,拉著她往外跑。

府中的一眾仆從婢女早已在烏頭門前列左右兩隊,秋霜拉著她站到不顯眼的位置。

雲晴來許府這麼久,還是頭一回見府中打開正門,就連家主也領著姨娘小姐等在門口,十分好奇。

秋霜附在她耳朵悄聲道:“我哥哥前些日子來信,說公子這一回總算把小小姐找回來了!”

雲晴聞言怔了怔,隨即一顆心激動不已,

他終於尋到自己的妹妹了,她真為他感到高興!

秋霜見她激動得臉都紅了,有些擔憂,“姐姐知不知,小小姐如今回府,公子他就要,就要……”

雲晴見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,好奇,“就要做什麼呀?”

秋霜有些煩躁地抓抓頭,“反正你晚些時候就知道!啊,快看,回來了!”

雲晴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,果然看見聲勢浩蕩的隊伍朝這邊駛來。

對麵大街上的行人見陣仗這麼大,也都停駐腳步朝這邊張望。

待馬車停穩後,府中的管家忙走到第一輛包了皮子的華麗雙轅馬車前,嗬腰請安,激動,“家主可算把公子小姐盼回來了。”

話音剛落,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推開了雕花車窗。

那雙手生得極漂亮,指骨修長分明,蒼白的腕骨上戴了一串檀香佛珠手串,珠子成色一般,與他尊貴的身份極不相稱。

緊接著一身著紫色圓領袍的年輕男子彎腰自馬車下來。

他身量極高,身材挺拔修長,腰間的玉色蹀躞腰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身。

烏的眉,雪的膚,雙眸漆黑如墨,鼻梁高而挺拔,嘴角天然上翹,神情似笑非笑。

正是左相的嫡子,太子賓客許鳳洲。

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天之驕子,豐神如玉,意氣風發,眉宇間卻又不經意地透出幾分陰鷙孤傲。

漂亮而極具危險性。

雲晴想起一些事,心裡緊張得手心冒汗。

父女久彆重逢的場麵,自是感人萬分。

雲晴思及自己的身世,眼圈也跟著紅了。

直到一股子熟悉的氣息靠近,雲晴回過神來,抬起視線。

是許鳳洲。

他目不斜視的與她插肩而過,自始至終不曾回頭看過她一眼。

就像不認識似的。

雲晴一時間有些怔神,一直到他消失在視線裡,纔回過神來哩,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唇,唇上的胭脂在嘴角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。

血似的。

雲晴呆愣片刻後,將眸光投向對麵熙熙攘攘的大街。

烏頭門的橫梁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如同天壑一般的影子。

天壑之外的熱鬨世界是那樣誘人。

雲晴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,突然被人一把拉回來。

秋霜一臉緊張,“你要去哪兒?你又要偷偷溜出府?公子說了,你若是再偷溜出去,他定扒了你的皮!”

雲晴立刻搖頭,“並無此事,回去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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