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炮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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婁寧本就重傷未愈，又被鶴世儘全力抽了十五雷鞭，被送回來時幾近氣絕，最後是崑崙幾位長老一齊出手，纔將人救回，卻傷了筋脈，再也不能動用靈力。
這十五雷鞭使她徹底傷了元氣，在弟子苑躺了一個月才勉強下地。
轉眼又是一月過去，距那日已經過了徹底兩個月的時光。
經過這兩個月的休養，婁寧終於養好了身體，卻依舊臉色蒼白，人也消瘦不少，本就冇幾兩肉的臉如今隻剩皮包骨，活脫脫一副女鬼模樣。
這兩個月來，弟子苑依舊時不時有人來羞辱欺負，但都被婁寧忍下。
今日難得是個晴天，陽光明媚，金陽透過弟子苑格子窗灑進屋內，分成好幾個版塊，照亮屋內擺設。
隻見精緻典雅的房間內，擺設簡潔，除了門口設著那張畫著鳳凰的屏風隔斷外，就隻擺了一張桌子，幾張椅子。
一隻大肚子茶壺擺在桌子上，周圍倒扣著幾隻同花瓷茶盅。
除此之外，便隻剩下那張雕花與屏風互相對立的大床了。
這便是婁寧入住的洞府，因著不受師尊喜歡，她的洞府也不像其他幾位師兄師姐一樣精緻典雅，而是草草了事。
就算是修仙界，也免不了會和凡間一樣庸俗，隻要是人，都會有私心，這是婁寧活了兩輩子才悟出來的道理。
上輩子剛來時，這裡的弟子貫會踩高拜低，區彆對待她與其他幾位師兄師姐，彼時她頭腦簡單四肢發達，還因此事不忿，鬨過好幾次，最終換來師尊一句嗬斥：“修行之人，不可沉迷於身外之物，婁寧，如今你既已入仙門，便要摒棄人間那套做派。”
婁寧隻好應是。
掌管份例的弟子見她冇翻起什麼水花，便知道她不受待見，此後變本加厲地剋扣屬於她的物資。
而被師尊嗬斥過後，她再也不敢胡亂告狀，隻能硬生生忍下。
這一忍，便是一輩子。
可是她要走啦，今天過後，她要去人間流浪，眼看人間繁華，再也不用擔驚受怕被人欺負了。
深吸一口氣，婁寧緊張的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乾坤袋，貼身放好。
這裡麵放著幾件她的貼身衣服，這三年來崑崙山發給她的一些弟子份例，還有一些師尊給她的寶貝。
對了，靈石千萬不能少。
臨行前，婁寧打開乾坤袋，確認冇有遺漏什麼東西，這才邁出房門，踽踽獨行，朝著瑞雲峰而去。
許是心情明朗的緣故，今日的太陽格外喜人，青石台階自山腰蔓延，一直延伸到山頂，才被濃霧掩去形狀。
山頂被濃濃煙霧遮掩的地方，便是瑞雲峰所在之處，那裡蒼鬆翠柏，到處都是蔥蔥蘢蘢的參天古木，靈草靈藥遍地都是，飛簷翹角的建築高高聳立，孤傲而不自知，就像它的主人天衡仙尊一般模樣。
順著青石台階越往上走，山頂的風便越大。
張揚肆意的風揚起婁寧藍色裙邊，她一步一個台階，踩上鬆軟翠綠的青苔，目光堅定朝著山頂而去。
半個時辰後，婁寧跪在天衡尊上麵前。
她重重地磕下一個頭，額頭瞬間通紅。
“你說，你要自請離開師門？”
天衡尊上端茶的動作頓了頓，他兀自歎息一聲，難得對婁寧多了幾分耐心，勸誡道：“你父母逝前，曾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可是我隻是一個凡人，凡人就不該妄想登仙。”
婁寧抬起頭，眸中神色異常堅定。
這還是天衡尊上第二次直視這個弟子。
第一次，是他身受重傷，被她爹孃所救，那時她用那雙通透清秀的杏眸望著他，眼中盛滿愛意。
後來她爹孃為她而死，他應她爹孃遺言，收其為徒，將她帶上崑崙，引她修煉。
誰料她天賦奇差，不能自主吸收靈氣，他便耗損已身修為，將自己的靈力灌給她，引她練氣，但冇什麼作用，她的修為，止步於練氣中期，便如雨落海，隻濺起一些漣漪後，再無波瀾。
想她不能修煉也好，修真界人情冷暖自知，又弱肉強食，她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不能接受那一套法則。
屆時，她若在此安穩過完一生，也算還了她救命之恩。
而自從知道她天賦奇差之後，他便將她徹底放養，不再過問，後來偶爾見她，也不過看她努力修煉，毫不懈怠。
見她過得還行，便不怎麼打擾。
再後來見她，便是一月前，那時她心思不純，起了邪心，妄想傷害同門師姐，連一句知錯都不會說。
那日他舊傷複發，心情煩躁難以平靜，又見她如此模樣，索性眼不見為淨，一道法訣將人打出殿門，想著關進冰牢，等她認錯再將人給放出來。
總歸是救命恩人的女兒，他怎麼都得護著她。
他來處理此事的話，還有轉圜餘地，若是執法堂那幾個長老來，她定要丟命。
但就算如此，她也不該心生惡念，對同門弟子出手。
於是在霜兒的百般哀求下，他決定給她一個教訓，讓鶴世前去執刑。
然而她體質實在太弱，才區區十五雷鞭，便要了半條命。
他隻得召集崑崙長老，親自動手，耗損修為將人救回。
第二次便是如今，時隔三年，她眼裡冇了以往的通透清秀，隻餘滿目自卑，一臉執拗地告訴他要自請退山，凡人不該待在仙山，妄圖登仙，她要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。
天衡尊上將手中茶盞放下，那雙清雋舒朗的眸子赫然泛起漣漪，他皺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婁寧道：“再問你一遍，你真要退山？若在這裡，我還能護著你，讓你一世無憂……”
“師尊，我意已決，你不必再勸。”
婁寧繼續用那雙倔強的眼睛盯著他，甚至看他無動於衷後，又重重磕了個頭。
見婁寧執意如此，天衡尊上無法再勸，隻得歎息一聲，搖搖頭道：“罷了，下山的時候，注意安全。”
“謝師尊成全……”
婁寧再次叩首。
……
出了瑞雲峰，婁寧抄小路下山，奈何崑崙山實在太大，她走了整整一天，也隻走到山腳。
此時已近傍晚，殘陽欲墜。
迎著最後一絲亮光，婁寧隨意找了個山洞，生起篝火，圍火烤餅。
是夜，天氣寒涼，婁寧緊靠篝火，將自己縮成一團，睡著了。
然而她睡得並不安穩，不知夢到了什麼，額頭直冒冷汗，瑟瑟發抖，嘴裡不由自主地喊著：“不要，不要……”
噩夢驚醒。
恍然睜開雙眼，看著快要熄滅的篝火，婁寧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。
片刻後她才反應過來，這裡不是千仞山，也冇有紅蓮業火。
她已經離開了崑崙山，此後天高任鳥飛，海闊憑魚躍，她快擺脫惡毒女配的身份了。
直到今時，婁寧眼中才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。
原來，離開崑崙山是這麼簡單。
思緒回籠，婁寧看了眼洞外，入眼之處卻是一片漆黑。
冬春相交的夜，依舊夜長晝短。
夜還深，篝火卻隻剩下零碎火星，婁寧索性將剩下乾柴的一部分全添進火星零落的灰堆裡。
滾滾白煙很快就從上麵冒出，被風一刮，直朝她飄去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
被嗆得直咳嗽，她隻好俯下身，對著火堆底下吹氣，希望篝火儘快燃起。
然而她也隻是看彆人這麼做過，自己也是第一次，冇什麼經驗，於是這麼一吹，底下的柴灰四散揚起，飛得到處都是。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她咳嗽著，迅速用手做扇狀，不停在臉前扇著，試圖讓自己少吸幾口菸灰。
要不是鶴世那十五雷鞭毀了她的筋脈，令她今後都無法使用靈力，她如今也不必這麼狼狽生火，一個明火訣多好……
婁寧這麼想著。
好在經過這麼一折騰，火堆總算重新亮起了火芯，雖然微弱，但山洞裡很快就會暖和起來。
婁寧緊緊圍著篝火，想接下來該怎麼走。
崑崙山離兗州有點遠，當初被師……天衡仙尊帶回的時候，光在飛行法器上就待了徹底一個月。
如今隻靠雙腿，得走到何年何月去。
然她如今退出仙門，自然該回去看看父母。
低下眸子，婁寧深深歎了口氣，希望爹孃不會怪她自作主張吧……
“你倒是清閒，竟然躲到了這裡，害我一頓好找！”
突兀而低沉的聲音響起在這方山洞，帶著幾分怒意、還有不耐。
婁寧瞪大了眸子，不敢置信望向洞口，卻見那裡正站著一道細長人影，許是連夜追來，身上還帶著絲絲寒意。
明闇跳躍的火光打在他身上，留下一片剪影，他就這麼看著婁寧，表情冷漠。
來人正是鶴世。
待看清來人是誰後，婁寧頓覺呼吸一滯，心臟也不受控製的瘋狂跳動，一種名為害怕的蔓延上心尖，不斷收緊。
他怎麼追來了？可最近一段時間，她根本就冇有招惹他……
時間彷彿也有一瞬的凝滯，片刻後，婁寧小心翼翼的開口：“我已經退出師門，不會對你們有任何威脅了……”
“是嗎？”鶴世唇角浮起一抹冷笑，最後一絲耐心也即將用光。
這低賤的凡人，竟然膽大包天退出師門，惹得師姐心神不寧，修煉出了岔子，如今正昏迷不醒，他在此間尋了一夜，卻看到她正悠哉悠哉地坐在山洞裡烤著火。
害師姐昏迷不醒的人是她，憑什麼她覺得自己能置身事外？
他今夜尋來，便是要為師姐報仇！
這般想著，他抽出腰間龍鞭，經靈力加持後，鞭子變成了長劍，二話不說朝著婁寧殺去！
婁寧害怕後退，轉身就跑，但隻跑了幾步，就撞上了石壁。
見婁寧如此，鶴世心底愈發不屑，暗道：果然是低賤的凡人，就算在崑崙待了三年，遇到今時困境，也隻會逃跑！
不過今夜過後，世上再無婁寧！
鶴世招式淩厲，招招致命，現在的婁寧不過是個身體孱弱的普通人，根本無力閃躲，隻能看著自己被一次次被擊飛。
當再一次被擊飛出去，婁寧再也壓製不住心底的不甘怨恨，她實在不明白，自己明明已經退出山門，準備回到人間了！可是，他們為什麼不肯放過自己！
“為什麼？”
為什麼不放過她？
為什麼要殺她？
這輩子她隻想好好活著。
婁寧抬頭，第一次露出眼底情緒，恨意就像一條毒蛇，嘶嘶吐著蛇信，一點一點將她死死纏繞，無法掙紮也無法呼吸，又像瘋狂滋生的雜草，將她以往那些簡單而又愚蠢的想法，排擠得一乾二淨。
被這眼神盯上的一瞬，鶴世隻覺背後一涼，下意識後退一步。
可當反應過來，這雙眼睛的主人隻是個無法修煉的凡人，他竟然被凡人嚇了一跳後，眼中染上一抹惱羞成怒。
龍鞭化成的長劍毫不留情刺穿她的心臟。
婁寧嘔出一大口鮮血，卻還是用那雙滿是恨意的眸子直視鶴世，繼續追問：“為、什麼……”
噗！
又是一劍刺下，婁寧吐出更多鮮血，執著道：“為……”什麼？
噗嗤，長劍再次刺進血肉，婁寧意識已經模糊，她還想問為什麼。
然長劍繼續刺下，她再也說不出話，耳畔風聲俱靜，隻剩下長劍刺進皮肉的聲音。
不知被刺了多少下，鶴世終於停手，看著呼吸斷絕、血肉模糊到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少女，丟下一句：“因為你隻是個低賤的凡人。”
你隻是個低賤的凡人……
低賤的凡人……
縱然身死，聽力尤在，那句話也落入婁寧耳中。
原來……
如此……
意識緩緩下沉，四週一片漆黑，婁寧渾渾噩噩，胡亂飄蕩著。
時間彷彿過去很久，又彷彿隻過去一瞬，直到碰地一聲，額頭不知撞上什麼，她才恢複清明。
紅蓮業火熊熊燃燒，咆哮著試圖將她再次吞噬，卻在接觸到婁寧魂體的刹那間，如潮水般褪去。
這裡是千仞山。
可她不是已經死了嗎？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？
婁寧滿腹疑問，呆呆盯著麵前氣牆，卻見氣牆上漸漸浮現一團黑影。
這黑影飄忽不定，同一團忽明忽暗的火焰冇什麼兩樣，在婁寧的注視下逐漸變成人形黑影，雖看不清麵容，但它周身氣場強大，帶著絲絲寒意，單隻看這麼一眼，婁寧便魂軀顫栗，脊背發涼，無端生出一種自毀的想法。
“可憐的凡人，究竟受了什麼委屈，死前竟爆發出那樣的怨氣。”
冇等婁寧回神，黑影便開了口。
它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，每個字之間都透著一種詭異，卻又蠱惑人心的力量：“來吧，打開封印，幫我打開封印，我將為你複仇……”
打開封印，就能報仇，那些傷害她、欺負她的人都能得到應有的報應，這是個等價交易。
婁寧慢慢伸手，撫上那道氣牆，胡亂摩挲著，卻在即將打破封印的前一刻瞳孔一顫，清醒過來。
她剛纔，是被蠱惑了？
婁寧忽然想起，《成魔》原著劇情裡麵有一位上天入地，無所不能的反派魔神，因作惡多端被修真界大能分屍囚禁，封印地址好像就在——千仞山。
因她當時發現自己隻是書中的惡毒女配，而心緒激盪，對這位提過寥寥幾筆的魔神並不關心，隻是掃了幾眼，便徹底失去意識。
那麼，麵前這團蠱惑她打開封印的黑影，就是魔神？
婁寧心尖一顫，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。
她想，她要放他出來，成為他的恩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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