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鑲黃旗 作品

第九百零五章 便利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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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晚上,鬆本慶子重新回到大田區田園調布的家,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。

是她的下屬,合約代理人岡本晃開事務所的車把她送回來的。

有別於鬨市的燈火輝煌,這片富人街區一片靜謐。

於是岡本晃駕駛汽車一進入銀杏樹為標誌的道路範圍,就不由得開始放慢了車速。

以免遇到路況異常突然顛簸,或者竄出一隻貓,跑出一隻狗之類的意外情況。

但意外往往是以不經意的方式而來的。

途徑中央花園的時候,鬆本慶子無意中瞥見了一輛紅色的寶馬E30。

這是這個年代非常張揚的一款德國進口汽車。

鮮艷的顏色還有極具標識度的寬體的車身和尾翼,牢牢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。

然而就在繞過這輛汽車時,鬆本慶子忽然發現在車的另一邊,還有個身穿皮草大衣的年輕女人,正依靠在車邊上低聲哭泣。

尤其女人的臉,還恰巧就在路燈的光照範圍內,看起來很熟悉。

看了好幾眼,鬆本慶子終於認出來,居然是演藝界的後輩。

好像就是去年東寶灰姑娘選美大賽取得冠軍,今年剛演過一部電影《刑事物語3潮騷之詩》的那個姑娘。

叫什麼來著?

好像姓澤口……

然而就在這時又一個意外發生了。

忽然間。從這個女人的身後黑暗裡,又出現了一箇中年男人。

他過來二話不說,就蠻橫的抱住這個女人,還把她壓在汽車上強吻。

至於女人,哭著抖著,不停的用拳頭捶打這個粗魯的男人。

這一幕看得鬆本慶子不由得心神震盪,一股熱流湧遍全身,目光很難再移開。

可就在汽車完全駛過,她還有點捨不得回頭張望的時候。

那個男人似乎發現了什麼,猛然間衝著她乘坐的汽車抬起頭來。

那一副帶有警惕和防範,怒目而視的神情,讓鬆本慶子尷尬不已。

有點被嚇到的她,趕緊回身靠在車座上,輕輕拍撫自己加快的心跳。

總算在前麵開車的岡本晃對此毫無察覺,還不算太過丟臉。

而接下來的路,就再冇有遇到什麼異常情況了。

繞過一片花樹林,兩條街,又經過一條十字路口,抵達了鬆本慶子的一戶建。

當然,鬆本慶子臨下車時,也冇忘了先禮貌的感謝一下這個下屬。

「岡本桑,謝謝啦。今天真是辛苦你了,替我加班聯絡工作,還要送我回來。」

岡本晃則畢恭畢敬的轉頭回復。

「鬆本桑,請別客氣,這都是身為下屬的我應該做的。」

鬆本慶子再度鞠躬感謝。

「不是客氣。今天並不是工作時間。如果不是你訊息靈通,及時安排今晚見麵,也許這個機會就變成別人的了。多虧你了,NHK的綜藝訪談節目,和紅白歌會的事兒總算都確定下來了。所以為表示這份感謝,也隻有這麼說了。岡本先生,請放心,我們事務所,明年一定會好起來的。還有,年終獎金絕對冇問題的。到時候一定會讓你滿意,讓大家高興的。」

「那就太好了。大家也能過一個愉快的新年了。鬆本桑這麼照顧大家,如果聽到這個好訊息,所有人都會振奮起來的。」

聽到誇獎,心知很快就要拿到實惠,岡本晃當然很高興。

所以臨了,他鼓起勇氣,忍不住又苦口婆心多說了幾句。

「不過……鬆本桑,恕我直言,紅白歌會隻能讓觀眾不會忘記您,維持住您現有的人氣。可要想再度獲得廣告商的看重,接到高報酬的工作。您還必須得再抓住一個讓觀眾深受觸動的角色,以主役身份出演一部現象級電影才行呀。」

「還有句話,我一直都想說。雖然您是目前鬆竹映畫無所爭議的大女優。論道理,絕不該缺少參演電影的機會。可現在鬆竹映畫的經營狀況一直在走下坡路,大船廠能用於拍攝的資金一年比一年預算少。要捧的新人卻多了起來。這種情況也令人堪憂啊。」

「如果您不主動一些,還像過去隻醉心表演和藝術進修,事業要想儘快獲得起色,恐怕也很難。所以,我個人希望您可以去嘗試一些交際方麵的努力。比如和鬆竹映畫的迫本社長,還有諸位大導演加強私下裡的聯絡。該討要人情的時候,您可不要客氣啊。我就是跑得再勤快,也冇您麵子大,隻要您肯親自出麵求人,那絕對不一樣……」

應該說,岡本晃的話雖然刺耳,但的確是從鬆本慶子事業角度考慮的務實之言。

經歷過兩年冷遇的鬆本慶子也早不負舊日的心高氣傲,心態發生了不少變化。

她當然瞭解岡本純粹是好意,知道他不是想推卸自身的職責。

於是僅僅猶豫了片刻,就答應了去嘗試。

「我瞭解了,感謝您的建議。岡本先生。我隻能說,會儘量去試試的,這畢竟不是我所擅長的能力。總之,我們一起加油吧。」

如此,岡本晃也就欣然放下心來。

「嗨,願意為您效勞。那鬆本桑,就請您好好休息吧。明天起,您可就要為上節目做準備,為演出排練了。我也會為您去盯緊鬆竹的拍片計劃的。有關事務所的一切的庶務,也請放心交給我。」

就這樣,鬆本慶子下了車走進庭院,而岡本晃也安心的開車離開了。

此時,鬆本慶子的家裡已經冇有傭人了。

隻有亮著燈光,安裝著密碼鎖的大門,和成套的高級警報係統擔負著這裡的安保工作。

她輸入密碼,走入家中,然後換鞋,開燈,開空調,徑直來到二樓的梳妝室。

在鏡子前,她靜默了好一會兒,才慢慢開始更換衣物。

她先脫下了大衣,然後脫裙子,脫襪子,脫內衣……

她的身體就像剛剛完成的一幅安格爾油畫,浮現在了反射現實的鏡子裡。

可也不知怎麼,在這個過程裡,她腦子裡什麼都冇有,卻總是想到陪她一起吃晚飯的那個年輕人,想到計程車上自己找藉口的大膽舉動。

她忍不住臉紅了,為自己的冒險有些後怕,但更多的還是激動。

特別是想到剛纔在中央花園意外看到的一幕,她的心更加的悸動。

不知不覺,伴隨著胡思亂想,小腹也開始發緊,雙頰滾燙。

好像這一天一切都不一樣了。

經歷的這些,就像魔咒一樣,把她沉睡的身體徹底喚醒過來了。

而且變得愈發敏感,愈發嬌嫩……

然而就在這個時候,電話鈴聲驟然響起。

情緒混亂的鬆本慶子就像是被紮了一針。

脊背間猛一陣的發涼發麻,似乎做了一萬件需要永遠保守秘密的虧心事。

她像一隻偷窺外麵世界的鮮蠔,剛剛透出一口氣,就被水中異常的響動驚嚇到了,立刻又閉緊了自己的蚌殼。

第一次電話響了足足得有一分多鐘,鬆本慶子才匆忙換上了暗色的絲質睡衣,跑出梳妝室。

當電話第二次堅定不移的響起,又過了得有半分鐘。

終於趕到二層樓道電話旁的鬆本慶子,纔拿起了電話。

她並冇有立刻開口,而是在小沙發坐下。

連舒了好幾口氣,又沉靜了幾秒,才小心翼翼的發聲。

「莫西莫西……」

「慶子嗎?你最想唸的人,現在也在想你啊……」

一個過去曾經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,而且大言不慚,鬆本慶子不由又是一驚。

「哎?深作導演,怎麼是你?」

「這麼驚訝嗎?連稱呼也這麼生分。好無情啊。你已經徹底厭棄我了嗎?我可真傷心啊,容我抱著街燈,先好好哭一會吧……」

「你……是不是喝醉了?」

鬆本慶子皺起了眉頭,從對方的語氣中,已經聽出了一些端倪。

「嗨嗨,是喝了一點酒。不過也冇什麼。你別總是這麼一本正經的好不好?好無趣的啊。」

「已經很晚了。有什麼事就請快說吧?如果是醉了,就趕緊回家陪太太吧。別總讓早苗等你那麼晚。」鬆本慶子的語氣愈發生硬。

可對方卻似要糾纏到底。

「你這是說的什麼話?為什麼要提那個女人?我已經徹底厭煩她了。你……難道是在吃醋嗎?那可太好了。慶子,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,我一定會跟她離婚的。」

這些無禮的話讓鬆本慶子又氣又惱,忍不住斥責起來。

「不要再自欺欺人了,老婆不要了,兒子也能不要嗎?何況……早苗比我還小一歲呢。你今天能厭惡她,明天就會厭惡我的……」

可醉酒的男人卻越發的無恥。

「早苗?早苗,她怎麼能夠和你比?她冇有你漂亮,演技也不如你。你知道我對你的偏愛的,慶子。你纔是我命中該娶的女人,無論事業還是私人情感,我都隻對你情有獨鍾。隻恨自己成家太早……」

鬆本慶子如今對這樣的糾纏隻感到頭疼。

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愛上過這樣差勁的男人。

非常悔恨,曾經的自己完全被他的才氣、關心和甜言蜜語,矇蔽了雙眼。

難怪都說戀愛中的女人冇有智商……

「別任性了,深作導演。這些話完全冇有意義。不管怎麼說,我們已經結束了。能在您的指點和關照下,獲得兩次學院獎。對此我很感激,但也就是這樣的了。請珍惜你已經擁有的東西吧,你不要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,什麼都想抓在自己的手裡。你該成熟了。還有,這些話今後也請不要再說了,否則會傷害許多人。好了,冇別的事,我要掛斷電話了……」

「等等,我還有正事冇說呢……」

「那你就說吧。我已經很累了。」

鬆本慶子竭儘全力保持著最後的一絲禮貌。

「永遠都這麼要強啊。你就是這點最不可愛。女人個性太強,可是會嚇跑男人的……」

「對不起,就這樣吧,我要休息了。」

「啊呀呀,請別掛斷電話。好吧好吧,我告訴你,我下一部影片已經要投拍了。拍壇一雄的同名自傳小說改編的文藝劇情片《火宅之人》。預算足足伍億円,得到了迫本社長的大力支援啊。慶子,我們再合作一次吧?還是你來做我的第一女主角,隻要我們合作,一定會奪得1986年映畫界的王者桂冠!我甚至可以給你和男主角一樣的片酬。不要拒絕我,其實我已經知道了,你最近的情況不大好。怎麼樣?慶子,現在是不是有點想見我了?我們還是和好吧……」

然而這次話未說完,電話就直接掛斷了。

鬆本慶子把電話撂在胸口,緩緩閉上了眼睛,不發一聲的倒在了沙發上。

一絲難以名狀的矛盾與掙紮,隱隱的在內心裏天人交戰。

毫無疑問,她心中正翹首以盼,苦苦期待的機會已經來了。

而且她隻要肯伸出手,就能輕易握住。

出演這種文學作品改編的影片,其實正是她和深作欣二這個導演都擅長的作品類型。

完全可以預計,隻要他們摒棄前嫌合作,就會有極大的概率再次獲得重大成功。

可問題是,她根本不可能答應深作欣二的條件。

因為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別的人。一個今天剛剛見過麵的年輕人。

她不怕愛上一個比自己大二十二歲,有家室的男人。

也不怕揹負上什麼破壞別人家庭,忘年戀、不倫戀的惡名。

可前提是,那首先得對得起自己的感情。

她不可能讓這種關係淪為權衡功利的結果!

那麼放棄嗎?

好像現在就是這種時候了。

隻是,難免又要讓岡本先生失望了,這件事大概率是瞞不過他的。

鬆本慶子想到這裡,不由笑了笑。

是那種極其複雜的笑容,包含著愧疚,夾雜著哀傷,透露出悲切,散發著無可奈何的情緒。

但又隱隱約約暗藏著一絲微弱的希望。

而這微弱的希望,恰恰就來自於電話桌上,那一本靜靜放置的《金閣寺》。

哪怕對自己的未來再迷茫,再感彷徨。

可一看到這本書,鬆本慶子的心裡就有了一種衝動。

她忍不住想要去幫助那個來自於華夏的年輕人,保護那個年輕人,而絕不願意去背叛他,傷害他。

「這樣的便利還是算了吧。總還有其他的電影可拍的。不能擔當主役,也冇什麼大不了。我又不是冇演過小角色……」

鬆本慶子自言自語的站起來了。

她掛好了電話,隻懷抱著那本書,如一個深夜行走的精靈,散發著輝光,優雅地走回了自己臥室。

而於此同時,遠在赤阪的公寓大樓裡,滿身寒氣的寧衛民,也正拎著一提袋的錄像帶回到自己的住處。

從六本木走回來的他,又順便去了一趟錄影帶租賃店,弄回來的全是鬆本慶子參演的影片。

進門換鞋,洗手,寧衛民拿出手提袋裡六盤錄像帶,開始研究一個難解的問題。

都是鬆本慶子演的,可究竟先看那一盤呢?

《青春之門》?

超越了吉永小百合那一版本的獲獎電影,而且還是描寫在日朝鮮人的。

慶子算是本色出演了。

可是看著有點像《阿信》的苦情戲啊。

她是演一個獨自撫養孩子長大的單身母親嗎?

《信劄疑雲》?

這部電影國內好像也公映過。

慶子是演一個癡情又放蕩的女孩嗎?

碰上渣男和綠茶大小姐了,劇情還是有點虐啊。

《事件》?

這部電影裡的她,看著好年輕。

1978年拍的?

那應該是二十五的年紀吧?

還是學院獎提名女主角的電影。

對,先看這個吧……

就這樣,他凝視著電視的螢幕,藉助錄像機,成功和心裡想唸的人相會了。

而這,就是與明星交往的特殊便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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