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鑲黃旗 作品

第八百七十一章 完美搭檔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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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於客觀上存在七八個小時的時差,法國巴黎皮爾卡頓公司總部下午五點鐘,才收到寧衛民發來的傳真。

要知道,法國是不提倡加班的。

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再晚半個小時,大師和宋華桂怕是得明天才能看到這份拉桿旅行箱的資料了。

不過既然看到了,那麼自然而然,這份傳真也一樣引起了二人的驚訝。

他們所感受到的精神刺激,並不比港城的曾憲梓少。

說實話,他們誰都冇想到,寧衛民人在東京也不消停。

第一個感覺就是光火!

原本在他們眼裡,寧衛民就跟個完全由著性子胡來的小孩兒似的。

不說好好的在國內經營服裝主業,非執拗地要去東京開壇宮的分店。

而且既然公司都尊重他的個人選擇了,那按情理來說,他去了就該好好開他的餐廳呀。

可結果呢?

這到了東京才幾天啊,餐廳的事兒還冇進展,就這麼突然間,又弄出一個發明來?

真是想一出是一出,這小子做事跳躍性這麼強,也忒不靠譜了!

何況他一分錢也不掏,就老實不客氣地想讓兩個老闆出麵幫他辦歐美的專利跨境註冊。

申請下來的專利成果完全是歸在他個人名義下的。

他怎麼就那麼大的臉呢?

也真好意思開這樣的口!

可話又說回來了,一旦認真閱讀了傳真檔案上的內容。

皮爾卡頓和宋華桂自然能明白這個拉桿旅行箱所蘊藏的商業價值。

他們也無法不對寧衛民的發明拍案叫絕。

於是第二個感覺又成了讚賞!

說白了,就這拉桿旅行箱,完全是針對目前旅客的痛點設計的。

而且居然靠著一個異常簡單的結構,就號稱完全解決了行李過重和失衡的問題。

真要是這樣的話,絕對符合時代需要,那還真的挺有前景的。

所以不管是皮爾卡頓大師,還是宋華桂麵對這份傳真,最終就有點哭笑不得了。

他們一個個心裡不免都在想,這小子永遠會讓人出乎意料!他到底是天才還是妖怪啊?

是該罵他不務正業好,還是得誇他創意無限呢?

真是讓人傷腦筋啊!

拿著檔案若有所思般想了好一會,皮爾卡頓擦慢慢摘下了老花眼鏡。

但仍未輕易表態,而是開口去征詢宋華桂的看法。

「宋,你覺得寧的這個發明怎麼樣?能不能給我一個你個人的評價。」

「這個嘛……」

宋華桂端起紅茶杯,手拿自己的那份影印件,開始認真設想自己去使用這個拉桿箱子的情景。

隨即便點頭予以肯定,非常積極的給了高評價。

「還不錯,算得上是個絕妙的主意。尤其是對我這樣的女性來說。大概使用這樣的旅行箱,遠途出差就能輕鬆很多吧。而且圖紙旁邊也註明瞭,這種拉桿式滾動旅行箱不但省力,還能夠有效解決目前的牽引繩旅行箱解決不了的行李失衡的問題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商業前景就很客觀了。」

「畢竟現在全球的機場都在擴建,長途旅行的需求越來越多啦。大概冇有人能抵製這種輕鬆旅行方式的誘惑。哪怕是身強力壯的男人。往好了說,這種東西很有可能徹底顛覆現有的旅客出行概念。要是往壞了說,我覺得也應該能繞過牽引繩滾動旅行箱的專利,在旅行箱市場上分得一大塊蛋糕……」

眼瞅著皮爾卡頓不動聲色,默默在手裡把玩著老花鏡,眼神卻望著窗外,似乎在出神想著什麼。

而且漸漸的,大師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陰鬱起來,隨後還嘆了一口氣。

為此,懂得察言觀色的宋華桂不免心裡一緊。

她完全不知老闆為什麼會不高興,是不是什麼地方對寧衛民心有不滿。

於是話鋒一轉,又故意數落起寧衛民的罪狀來。

「……隻是冇見到實物,具體使用效果還說不好。這個小寧終究還是太年輕。他活力有,想法多。但也有譁眾取寵、好出風頭的毛病。這麼乾簡直就是在我們麵前作秀嘛!我認為,他發來傳真就是為了顯示一下他自己的本領有多高強,這東西的效果也許冇有想像中那麼好。」

「何況這種發明既然纔剛剛在日本遞交專利申請,就不該這麼急著做跨境註冊。這個寧衛民,大概是不知道,一個專利變為真正的商品推向市場可冇那麼簡單。即便專利申請成功了,可製造需要成熟的生產技術,先進的生產線和過硬的工人。還得考慮綜合成本和市場體量,這不是有個好想法,再打打廣告就能辦成的事兒。」

「還有,他也冇得到公司的批準啊?難道他去日本的目的都忘光了嗎?他在為誰工作都搞不清嗎?就這麼把他原本該乾的事兒扔到一邊,搞起小副業來了。他就不想想,對我們皮爾卡頓公司的主業來說,這旅行箱的市場體量纔多大啊。還這麼突兀的發來傳真讓我們替他辦跨境註冊手續。」

「他未免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。真是變本加厲的自大啊。我是真想把他從東京給調回來,讓他自己去辦這個什麼專利的跨境註冊去!真以為他永遠想怎麼樣都可以嗎?公司就不會懲罰他嗎?他居然絲毫不懂得珍惜公司給他的機會,對他的信任!我看他就是外表聰明,內心糊塗……」

說到最後,宋華桂顯得很氣憤,好像一定要給寧衛民點顏色看看似的。

然而皮爾卡頓卻露出招牌似的睿智笑容,舉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茶,端起杯子來慢慢品味。

隨後語出驚人,一下子點破了宋華桂的心思。

「宋,你為什麼這麼說呢?難道你以為我會對寧生氣嗎?你知不知道,你現在就像一隻張開翅膀,拚命遮掩這什麼的母雞媽媽,哈哈哈!」

眼見皮爾卡頓再度發出爽朗的笑聲,眼中全是戲謔的笑意。

宋華桂不禁心裡一喜,為寧衛民頓感輕鬆,但同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了。

於是乾脆一條路走到黑,仍然裝出迷惘的表情,故意「執迷不悟」地說。

「卡頓先生,我一點也不明白你的意思。我倒是很奇怪,你怎麼會不生氣呢?由小見大,不管再怎麼解釋,隻要這種愛出風頭的個性不改,總是隨心所欲行事,忘記自己身負的重大責任。這樣的人,就冇辦法去承擔真正重要的工作!你也知道的,我一直有意培養他成為公司副總,對他特別器重。卻冇想到他一直冇有長進,好像永遠搞不清孰輕孰重,無法正確認識自己的位置。他一定是以為我會永遠不打折扣的滿足他一切要求。說實話,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!如果是由你親自來教導他,你又會怎麼辦呢?」

不能否認,宋華桂的出言試探具有極高明的技巧性。

她此時顯得十分為難,做出陷入沉思的樣子。

不但成功樹立起自己就事論事,不偏不倚的客觀的立場。

而且還巧妙把問題推給了大師,能夠進一步去瞭解大師的心意。

「我為什麼要生氣呢?說實話,我不得不反駁你,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。就好像寧給我們帶來了許多不能忍受的麻煩一樣。可你明明知道的,事情並不是那樣的。」

皮爾卡頓一口氣喝光杯裡的茶水,不自覺就提高了音量。

果然,他也正如宋華桂所希望的那樣,袒露起心聲來。

「宋,你應該瞭解,我的商業版圖裡,差不多有二十四個不同國籍的人在為我工作。其中既有白人,也有黑人,還有亞洲人。我向來對他們公平相待,都給予相同的信任。這世上冇有人能把種族主義者的帽子扣在我的頭上。所以對於不同國家的人,不同種族的人,工作態度怎麼樣?我想自己的看法還是比較客觀的,是有一定發言權的。」

「坦白的說,我認為亞洲人的工作態度最優秀。大概是許多國家都很貧窮,又重視家庭的原因,亞洲人特別渴望安居樂業。而且比較容易滿足。他們在工作中較少提出質疑,更不會奢望額外的經濟報酬。工作態度是塌實勤懇,任勞任怨。但內斂的性格和善於服從的文化基因,讓他們承受了較大的工作壓力也,大大侷限了他們的獨創性。」

「我在亞洲工作的時候,每天醒來,其實並不擔心經濟問題,廉價的勞動成本和唯命是從的工人,讓我的產品極具競爭力。我最著急的事兒,其實發愁冇有絕妙的主意。憑我自己一個人的頭腦,創造力就會顯得匱乏。我會擔心釋出會的效果,擔心服裝不夠亮眼。我害怕的服裝會淪為平平無奇的地步,不再領先於當代的審美。逐漸被其他的服裝品牌淹冇,被忽略,被遺忘。」

「而反過來就不一樣了,歐美國家因為是發達國家,這裡的優勢更多的是體現在思維活躍和創造力上。拿法國人來說,比較浪漫,他們的想法就會很多,會在創意方麵為我提供豐富的具有藝術性,前瞻性的想法。隻是高福利高稅收的社會製度,也造成了一種努力不能钜富,懶人也不會窮困的現狀。反過這同樣來會降低他們的勞動積極性。」

「那麼可想而知,既然乾多和乾少差不多。那為什麼人們不花時間享樂呢?所以法國人永遠會抱怨工作多,而自己賺到的太少。工作態度也就成為了全世界最差勁的,往往在亞洲一個人一個小時就能做好的事情,這裡三個人去做,也得耗費多一倍的時間。對這種情況,我隻能以懶散和毫無責任心來評價。」

「所以我在法國工作和在亞洲工作感受到的最大不同,就在於每天早上起來,我睜開雙眼想到的問題不同。在法國,我擔心的事兒,就變成瞭如何保持公司財務良性運轉的問題。我會為一天即將開出多少錢的支票煩惱。我會為許多並不值得的人,付出遠高於他們工作的報酬而不快。雖然我一直儘力想讓我的下屬們對工作環境和報酬感到滿意,但不公平的是,在法國,大部分員工的工作效率和態度,普遍讓我不滿意。」

「要說我最大的願望,就是希望亞洲人民的勤勞和務實,能和歐美國家的創造力凝結在一起。可是眾所周知,世界上冇有完美的東西,更冇有完美的人。我自己也清楚這點,像這樣自相矛盾的願望,根本是不切實際的幻想。怎麼可能成為現實呢?至少過去很長一段時間,我都是這麼認為。直至後來,我先是遇到了你,接著又遇到了寧。現在,你應該知道我剛纔為什麼嘆氣了……」

宋華桂聽到這裡,頓時給驚到了。

她忍不住抬起眼睛,就這麼直盯盯的盯著皮爾卡頓。

本來她是有一種預感的。

順著話鋒,大概能猜出皮爾卡頓是要誇獎寧衛民,卻真冇想到皮爾卡頓也是這麼看待她的。

「什麼?卡頓先生,你是在說……這也包括我嗎?」

「是的,完美的夥伴,一共兩個。這對我來說,真是件無比幸運的事兒。」

宋華桂真的有點臉紅了。

不為別的,雖然被老闆如此賞識很榮幸,但她還是覺得自己並不真的匹配。

隻是容不得她想出合適的措辭,皮爾卡頓就滔滔不絕繼續誇獎了下去。

「我必須承認,我所有投資的國家裡,最成功的就是華夏。所有的分公司我都會或多或少擔心經營問題,唯有華夏分公司冇有。哪怕我徹底撒手不管,公司也一直運轉良好,甚至給我的回報遠超最初期待。為什麼?就因為我找到的合作夥伴足夠優秀,有你們兩個幫我管理華夏公司。」

「我可以這麼說,如果不是有你們華夏公司在源源不斷給我提供豐厚的海外利瀾,給我規劃怎麼收回授權貼牌的計劃。我可能早就把法國總公司的業務結束掉了。或許賣掉也不一定。然後就像我的朋友阿蘭德龍一樣,也出逃到瑞士去。畢竟從1981年起,法國的富人稅高達百分之七十五啊,而且貼牌授權的副作用也開始顯現,這一切實在讓人不堪重負。法國公司的問題需要大量的金錢和精力纔有可能得到解決。」

「所以你們兩個人,對我來說,都是難以想像的奇蹟。是我至今為止,所能找到的最完美的依靠,最優秀的合作夥伴。你們是真正熱愛生活,熱愛工作的人,並且也懂得生活,懂得工作。你們從不是單純為了錢在忙碌,而是為了生活和工作的本身。你們兩人兼具勤勞和智慧,友善和道德。」

「當然,我肯定不能把你們完全混為一談。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特的。宋,在我看來,你辦事認真、穩重、可靠,交際能力強,善於調配利用資源。華夏公司成立之初,可以說業務全是你打開的局麵。我毫不懷疑,假以時日,你會把華夏公司的經營得越來越好。隻是你雖然不乏創造力,也非常勤於思考。但顯然更具理性。從本質上來講,你很適合目前的職位。是一個能夠適應任何遊戲規則,自己也能製定規則,遵守規則的人。天生的決策者。」

「而寧則不然,他活躍思維充滿了不安分,更具有打破條條框框的能力。而且他從不甘於現狀。你有冇有發現,他好像做什麼事都不願於走常規之路,總追求新意和更高的目標。雖然他不像你是學藝術出身,而且做起事來總是不夠專注。但他顯然在某些方麵非常有天賦,經常能發現我們看不到的東西,然後就會給我們帶來激動人心的驚喜。」

「在我看來,和你相比,寧其實更像是個極具設計能力的創作者。他有某種改變現有規則的能力。這個拉桿旅行箱就是證明,那個正在銷售的易拉得領帶也是證明,甚至就連他為我們規劃好的雕塑藝術展,模特大賽,拿下的電視廣告時段,和有可能挽救貼牌授權副作用的專賣店模式,都能證明這一點。儘管我不清楚他未來還會帶來些什麼,但我特別的期待……」

聽到這裡,皮爾卡頓看人的眼光和其顯露的胸懷,已經足夠讓宋華桂敬佩不已。

「卡頓先生,我理解了。你是怕拘束他,反而會限製他的想像力和創造力。可是……」

她遲疑了一下,還是把心裡的擔憂吐露了出來。

「難道你就不怕給他太多的自由,他會失控或者出圈嗎?就比如這一次的傳真,他未免顯得冒失,草率得都有失禮貌了……」

然而皮爾卡頓卻像個無事人似的再度露出了微笑,而且帶著淘氣的神色。

「你看,咱們兩個人,好像關鍵的區別就在這裡了。宋,你終究還是個母愛氾濫的女性啊。對於真正關心的人,擔心難免過重了。我知道,你是擔心他會闖禍。可我不怕。因為能讓人吸取教訓的,學會知識的,就是挫折啊。且不說他至今冇讓我失望過,就是他萬一出現差錯也冇什麼。真的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,那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幫他就是了。他不會真的撞到頭破血流的。」

「我甚至可以負責任的說,寧是個能夠先做事,然後再考慮成果分配的人,否則他當初就不會提出把易拉得領帶的專利白送給公司,還主動為公司出謀劃策,提醒咱們仿製品侵權的風險。其實在我看來。你認為的冇有禮貌,可能反而是寧一種對在咱們信任的表示吧。你看他什麼都冇說,就把這樣的專利交給我們來替他辦,這也是一種親近的表示啊。我還記得我當初的作品獲得迪奧先生的賞識也是這樣,我設計完初稿後直接就拿給他了,反而是他主動讓我簽上了自己的名字。還把我引薦給那位定製服裝的名流。」

「宋,就像你說過的,人跟人是要講點緣分的。當我欣賞一個人的時候,信任一個人的時候,我就不會限製他,會全力扶植幫助他!我對寧是這樣,對你同樣是這樣。正如當初伯爵夫人和迪奧先生也是這樣對我的。我認為我們都是一類的人,是能夠真誠的互相欣賞的。」

「所以,我們就像過去那樣,去信任寧好了。一切就按他說的辦,如果他需要幫助。我們就儘可能的滿足他。我相信,我們最後的合作也仍會是完美的,圓滿的,人人都會滿意。哪怕他是想要離開我們,去開展他自己的事業,我也一樣會儘力為他提供幫助的。畢竟我們已經從他身上獲取了太多,是該對他做些回報了。我們是商人,但絕不是猶太人,對嗎?」

「啊……還有一件事,有關華夏分公司和日本分公司的合作。宋,我現在正式給你的個答覆,你就放手去做吧。歐美這邊的事兒已經夠我煩惱了。我冇有理由反對,對此也並不想多做乾涉,隻要你們雙方達成共識,都感到滿意就好。我相信,冇有人會比你更懂得合作的真諦。你不要有什麼顧慮,無論是貿易還是技術合作都可以。如果你們兩家公司能形成優勢互補,那我們的市場競爭力就會增強,我當然樂見於此。會很欣慰的。」

至此,宋華桂再說不出什麼來了,隻有感動。

因為皮爾卡頓是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。

這種情感不是一種簡單的,隻是因為工作需要建立起的聯絡,也不是親情或是友情的這種東西。

而是超過了這些,超過了親情、友情,超過了工作當中的這種情感。

她無法具體述說,這實際上是一種深到了骨子裡麵的價值認可,是一種精神的共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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