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鑲黃旗 作品

第七百一十四章 好朋友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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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4年11月20日,共和國國家電視台對在京城舉辦的中日圍棋大賽決賽進行現場直播。Google搜尋.com

卻冇想到,比賽的過程殺得難解難分,現場直播居然長達三個多小時。

這在這個年頭,也屬破天荒的了。

當天,作為少數擁有內部票子的人,寧衛民帶著羅廣亮一起來到了京城體育館,很有幸的見證了歷史的發生。

他們倆不但看到了電視台的轉播車停在體育場門口,也親眼目睹了聶衛平到底是怎麼擊敗年逾花甲的名譽棋聖藤澤秀行,奪得首屆擂台賽優勝的全過程。

還別看羅廣亮對圍棋不是很懂,看兩位高手對弈純屬狗看星星一片明。

可現場氣氛卻讓他大受感動。

因為他冇想到,聶衛平居然有先天性心臟病,比賽時需要吸氧。

所以在他眼中,這位共和國圍棋隊的最後一名棋手不僅是臨危受命,肩負全國人民的期望。

也很有點帶傷上陣的拚命勁頭,更加令人佩服。

比賽結束後,此戰的結果讓日本棋屆棋迷一片譁然。

藤澤、加藤和小林光一為了表示謝罪,不得不一起剃了光頭。

反過來對於共和國的老百姓來說,這次勝利的轟動效應卻堪比女排奪冠,大江南北隨之掀起一股圍棋熱。

圍棋類的電視欄目開始受寵。

圍棋類書籍、棋譜開始熱銷。

各大少年宮、文化館也開始辦起了圍棋班、

這種全名追捧圍棋的熱度,幾乎持續了從1984年到1996年的十三年間。

這也是中日圍棋擂台賽從興起到結束的十三年。

而聶衛平本人也因為創造了圍棋界的神話,在第一屆大賽獲勝後,既被視為民族英雄,成了全國熱捧的體育屆新偶像。

他開始忙碌起來,擔任各種職務。

開始出現在各種社交場合,簽名、演講、做報告,可謂名利雙收。

不過與之相比,同樣是郵市新傳奇的殷悅,個人際遇卻實在有點悲催。

儘管她不像聶衛平那樣,對於推動圍棋有著莫大的功績。

但她對於郵市炒客們卻是一個可以起到鼓舞作用的好榜樣。

而且按理說,不管偶然還是必然,不管是撞大運還是眼光獨到。

反正她是很及時套了現,躲過了大跌。

如今不但已經基本回本兒,手中更是握多達八萬多的現金。

完全麵臨著一場饕餮盛宴,大可以挑肥揀瘦的大吃一頓。

何況她又掌握了鼠票的一些內幕訊息,斷定了鼠票長遠看必然高漲。

哪怕把握住這一點,日後資產翻番,成為郵市上最具資金實力的大戶之一,成為散戶裡一呼百應的領軍人物,都應該是冇什麼意外的事兒。

可問題人是有思維盲點的。

殷悅的智商的確挺高,危險意識挺強,她本能的領悟了投機需要逆人性的道理,節奏也掌控得挺好。

但恰恰就因為太關注自己該怎樣操作了,太關注市場的動向了。

她反而忽略了身邊,忽略了敗者的心態。

所以一樣難逃陷阱,在人性上摔了個大跟頭。

事情的具體經過是這樣的。

這幾天冷眼旁觀核爆炸一樣的市場暴跌,殷悅頗有心得。

她更深刻的意識到了一點,並且告誡自己要永遠記住。

郵票是什麼呀?

郵票就是紙呀!

當錢變成了紙一樣的廉價時,紙卻變成了錢一樣的金貴,就要小心這種遊戲走到儘頭了。

尤其是當人人儘情地狂歡,整個郵市最熱鬨,無人不開心的時候,危險肯定就在眼前。

反過來看呢,當郵票重新變成紙的時候,被人嫌棄,卻未必不是件好事。

因為這些被郵票重新具備了炒作的價值,意味著又具備向上的空間了。

就比如說鼠年生肖票吧。

從一版將近六十元一路跌倒三十多元,這本就已經夠匪夷所思的了。

卻冇想到隨著牡丹亭下跌,猴票關鍵的時候往下一蹦。

鼠票居然直接破位,砸穿了一版三十元,遠超所有人的想像。

眼瞅著價格在幾天後就跌倒二十,可能十幾塊也打不住。

各路大中小郵票炒客信心徹底破滅,這才爭先恐後,不惜虧本的甩貨。

然而當初高位買走殷悅手中郵票的羅廣亮和小陶,卻趁機重新開始在市場上買進。

這戲法兒變的,殷悅實在不能不佩服幕後操縱者的魄力和手段。

居然為了吃到低價貨,敢於主動讓自己的資產貶值這麼多。

而且一直隱忍不發,專等這個時候纔開牙,好像算定了市場很快就會有這麼一次劫數似的。

這樣的手段,非常人所能為之,簡直神乎其神。

想想自己設想中鼠票最終目標位起碼一百元,她都替這夥兒人興奮得睡不著覺。

可同時也因此感到一種深深顧慮,相當膽怯,不敢跟著伸手。

就因為她冇忘記賣郵票的時候,自己曾做過許諾,保證給人家讓道,不再涉足其中。

擁有這樣狠辣手段,財大勢大的幕後力量,她一個弱女子如何敢毀約?

所以要吃肉,就得另外想個好辦法才行,畢竟安全第一。

思來想去呢,她就想到了當初哈德門用雞票和狗票當幌子拉抬鼠票的事兒了。

忽然意識到生肖票聯動性極強,便開始關注其他的生肖票種類的交易。

很快,她就感到自己又掌握了一把金鑰匙。

對啊!不吃進鼠票,還可以買豬、買狗、買雞啊!

除了猴兒票實在玩兒不起,其他的生肖票,她來炒賣其實很合適。

既能沾鼠票的光,不用擔心犯忌諱。

而且因為其他生肖票價值比鼠票高,囤積,出手還都省事了。

這有多麼好呢?

可實際上還是有問題存在,她一買才知道囤貨到底有多難。

要知道,她看中的貨,本身就是優質郵票,何況早被寧衛民給強控盤了。

雖然這些生肖票同樣跌了,可市場上貨源不多,冒出頭來的貨基本都有人接。

再加上殷悅本人最近又在郵市上太出名了。

炒郵票的人一說起她,就跟氣功大師似的,好多人都傳她有天眼。

那她一吃生肖票,盯著她的人有不少閉著眼跟著買,價格自然就高了。

而且如今不但散戶對她的操作很迷信,許多大戶也把她當指路明燈。

這幫人神通廣大,人多勢眾,一個眼神就能把殷悅談的生意攪和了。

所以淨劫她的胡了。

幾天下來,好幾次本應該做成的生意都黃了,這讓殷悅煩不勝煩。

錢冇花出去多少,閒氣倒是冇少生。誰能高興啊?

最關鍵的是,她知道不能這麼白忙和下去了,否則就是坐失良機,錯過低價吸貨的好機會。

因為其他的生肖票都比鼠票抗跌,那恢復起來肯定更快。

為此,她決定不能再市場上公開露麵了,打算學學羅廣亮她們,單獨約見商戶私下交易。

結果想什麼來什麼,就這個時候,林小芬來家裡找她來了。

原本,殷悅還以為林小芬虧慘了,不是來借錢,就是來訴苦的。

可冇想到,林小芬居然聲稱又撞了大運,帶來了一筆大生意,問她願意不願意做。

說完林小芬從皮包裡掏出一張紙,雜誌大小,上麵是一張油墨印的表格。

左邊是品種,右邊是數字,看樣子是庫存的數量。

殷悅才粗一看就嚇了一跳,因為這張表格,居然是保定集郵公司庫存積壓的商品。

看到第五行的時候,殷悅不得不揉一揉眼睛,又從第一行開始看起。

因為內容實在是太驚人了。

起初的幾行,寫的是「運動」普無號女拖拉機手5分,1200版。

「運動」普無號解放軍10分,800版。

「運動」普無號農民4分,

1500版。

「運動」普無號鍊鋼工人1元,230版。

再看第五行,殷悅簡直叫出聲來,她壓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「運動」郵票文7偉大領袖詩詞第一圖「偉大領袖在寫作」,2300枚。

「運動」郵票文7偉大領袖詩詞第二圖「沁園春長沙」,1470枚。

「運動」郵票文7偉大領袖詩詞第十一圖「浪淘沙北戴河」,3040枚。

「運動」郵票文7偉大領袖詩詞第十二圖「清平樂會昌」,2700枚……

再往下看時,殷悅手裡全是汗,她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。

敢情這張表格所羅列的基本都是「運動」期間國家發行的郵票,而且都是單枚的郵票。

如今這些票因為年頭久,都漲了不少。

尤其是「文1至文19」這樣成套的郵票。

哪怕剛剛經過大跌,依然要比票麪價值高個十幾二十倍。

但這是成套的郵票,這麼零散的貨,可不好準確估價。

殷悅抬起頭,用疑惑的眼神望著林小芬,林小芬立刻會意,馬上說明來路。

「怎麼樣,全是好東西吧!我叔叔的一個老戰友現在保定集郵公司當庫管頭兒,他們稱之為小庫。這些東西是『運動』期間各市縣郵政倉庫裡上繳來的!都是以前的庫底子!」

「過去的老領導腦子死性,賣不出去就留著,一留就是小二十年,誰都不敢動啊!現在他們老領導見馬克思去了,這不,新領導一上任,就要處理清算這一批小庫的郵票資產。」

「我叔叔的老戰友自然要負責這事兒,聽說京城郵市挺熱鬨,他押車帶貨來了這兒。人一來就先奔我叔,還問我叔有冇有門路。我一聽說這事,就攬過來了。他們根本不懂行情,就打算按票麪價值平價出手,你說是不是該著咱們發財?」

殷悅聽了心裡激動極了,強自鎮定,沉著盤算。

「那這裡麵的利潤可真是太厚實了。可保定也是個大城市。他們又是郵政部門的。這麼多年,難道就冇人懂得這些郵票早就已經漲得高高的了?按票麪價值出手,那也太傻了吧?」

林小芬笑了。

「我說小悅啊,你是有所不知呀,首先『運動』結束後,各大城市的集郵公司尚未成立,所有的郵票都直接調撥到郵政視窗,後來各大城市成立了集郵公司。」

「可是庫冇有東西呀,於是郵票總公司每年調撥不少郵票過來,然後給政策從下麵的市縣郵政庫房裡補充一些。就這樣,他們纔有了自己的庫底子。所以這保定集郵公司,滿打滿算,歷史冇幾年。他們哪兒的人,當然懂行情也就不多。」

「其次,各自為政是咱們的體製特色,要虧也是虧公家錢。誰會心疼?何況這筆生意,帳目絕對做的平。價格高低是外頭的事兒,冇人會多嘴多舌的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為公家辦差,其實需求很簡單,一是省事,圖個舒坦。二是有點好處,跑外差的不至於空手而歸就行了。」

「不過,這事兒現在到我手裡了,我要找人接這貨,就得從中拿好處了。這個你應該能理解?不會見怪吧?」

林小芬說完,目光凝視著殷悅,似乎有點擔心。

殷悅當然不會見怪了。

「應該,應該,那你打算要多少?做生意嘛,都要有錢掙,你掙不到錢,我這心裡也不會痛快的。」

林小芬似乎有所觸動,頓了一頓,既誠懇又動情的說。

「好吧,我就直說了。我一知道這事兒就先告訴了你,因為這些貨,按票麪價值差不多有三十多萬。我們肯定吃不了全部的,那能吃下多少就吃多少。肯定撿好的吃。」

「我覺得這些貨吧,最有價值的就是市麵上比較少見的『運動』單枚票。出手就是十幾倍的利。但這些品種市場上買家差價大,尤其是數量這麼多,需要長時間消化。總之,我覺得這筆生意,最起碼能讓本金翻六倍。」

「按理說,我要分走你一半的貨,是應該的吧?可衝著咱們的關係,我願意隻拿三成五的貨。就算為了頭幾天的不愉快,我給你道歉了。你覺得怎麼樣?願意接受嗎?」

這個報價,殷悅聽了差不多是受寵若驚,相當感動。

她知道林小芬應該虧錢了,衝著交情,還能主動讓她這麼多的利,是她冇想到的。

「不過,這事兒急茬的,咱們可得快啊。頂多一兩天,你準備好了,我就帶你去見我叔叔的戰友,咱們趕緊付錢拿貨,省的夜長夢多。」

「這不是我著急,主要是我叔叔戰友著急。你也知道,小地方的人冇什麼耐心,他等不了幾天就要回去,就想儘早看到問題解決,好拿錢。我怕幾天冇動靜,他再找別人。」

「如今我是用答應送一台彩電給他,吊著他呢,拖不了多久。最遲後天,我就得把這個訊息透露給別人了。」

聽了林小芬的補充,殷悅的頭點得就像是小雞啄米一般。

「好的,我明白,那我明天儘量湊錢。一準備好我就給你電話。小芬,我太感謝你了。有好事你總想著我,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。」

就這樣,殷悅開始帶著滿懷期待,全力為這筆大生意籌錢。

貨物來路正,價錢便宜,利潤豐厚,熟人牽線搭橋,到時候一手錢一手貨,還有什麼擔心呢?

她的存款,她的當月工資,全放進去了。

甚至她還在郵市上出手了剛買進冇多久的生肖票。

看著隻知道模仿她的那些人這回終於露出了猶豫不決的神色,報復性的快感更增加了她的期待。

準備好九萬四千貨款的當天晚上,殷悅聯絡過林小芬後,為了即將到來的交易得整宿冇睡。

次日臨近中午,當她帶著一大包錢和林小芬見麵後,一起坐在一個飯館裡等候和那位保定集郵公司的負責人見麵時。

她甚至已經樂觀的盤算起,怎麼把貨運回去,然後怎麼銷貨,怎麼囤積,再之後要不要買件貂皮大衣維護下友情,好好謝謝林小芬了。

然而事情的轉折就發生在五分鐘後,才坐下剛喝了一會兒茶水,殷悅就發現肚子不對勁!

內急!而且是那種突如其來,急得火急火燎,片刻不敢耽擱的內急!

於是,她交待了林小芬一句,匆匆忙忙跟飯館的人打聽了下廁所的大概位置,就跑到飯館外麵去找廁所了。

又是幾分鐘後,等她再回來,猶如兜頭澆了一盆冰水,那叫一個透心涼呀!

隻見她們剛纔坐過的地方,除了桌上溫熱的茶水,就隻剩下了凳子上她的外衣和皮包。

至於裝錢的大提包和林小芬都已經不見蹤跡了。

殷悅起初還不敢置信自己被騙光了身家,掉頭去問飯館的人林小芬去哪兒了?

她第一個念頭,竟然是認為她們等的人已經來了。

或許人家有什麼事兒特別著急,和林小芬一起出門去找自己了。

可很快,她就確認了真正的事實。

她瘋了一樣拿著衣服和皮包跑出了飯館,四處拚命找尋林小芬的蹤跡。

可人流湧動的大街上,她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?

這一天,中午臨近十一點五十分的時候,就在這條大街的十字路口。

所有經過這裡的人們,不管是開車的、騎車的、還是步行的,包括崗亭裡的交通警。

他們都聽見了一聲犀利的尖哭聲,就像是大白天出現了鬼魅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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