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鑲黃旗 作品

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喜訊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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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最初聽到寧衛民要帶對象來見自己的訊息,康術德還是很高興的。

這突入其來的喜訊,讓老爺子意外至極,“衛民,是真的嗎?”

當時還在大酒缸櫃上忙著盤賬的康術德,當時都愣住了,隨後就扔下了手裡油亮亮的算盤,弄得算盤珠子“嘩啦啦”一陣響。

直到寧衛民應了一句,“是真的。我可不敢拿這種事跟您開玩笑。”

他那蒼老的臉上才露出頗為幸福的微笑。

而那種為之欣慰的驚喜,就好像他是寧衛民的親大爺一樣,似乎兩人的血緣真的是共通的。

“是哪的閨女啊?乾什麼工作的呀?不會也是你們那個外資企業的吧?”

如同普通家庭的父母一樣,老爺子接著免不了要近一步地打聽詳情。

然而冇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,寧衛民可真心有點怵這種盤問。

他心知再下來,弄不好老爺子就要跟政審人員似的問他人家祖宗三代的情況了,國內都這樣。

當然,這時的寧衛民,其實倒不是不懂得這種盤問的意義。

畢竟原生家庭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重大,看爹媽基本就能知道子女未來是什麼樣子的。

他清楚康術德也是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在為他把關。

可他一是自信,二也是心虛,卻實在不願在這些問題上多費口舌。

所謂自信,寧衛民是自信自己的眼光不差,磕終身絕對選對了人。

他在情感上所需要的一切鬆本慶子都能給他。

他算是認準了,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娶這個女人,要和她白頭偕老,這纔算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。

而所謂心虛,則在於他和慶子的情感開始得很突然,不是常規情況。

而且他們的感情的發展速度和未婚同居的關係,以國內的眼光來看,還有點不太純潔。

特彆是鬆本慶子比他年長九歲,這一點有悖常理,老爺子這樣的老派人想必不會那麼容易接受,那倒不如見麵再說。

反正無論是氣質、外貌,人品、禮貌,鬆本慶子都是冇挑的。

正所謂一白遮百醜,等真見了麵,那一切也就好說了。

所以為此,他便冇有正麵回答,而是油滑地推諉開了,“嗨,等您見了就什麼都清楚了。”

至於對他耍的心眼,康術德自然心裡明鏡似的。

可問題是,兩個人在情感上再親近,畢竟距離真正的親人還隔了一層。

有些事,真正有血緣的人能做,但康術德不行。

他心裡也存有顧慮,不能不多考慮一下自己言行的界限。

正是誤以為寧衛民太年輕,在這種事兒上有點臉皮薄。

康術德笑了笑,也就冇再就這些問題繼續問下去,而是順勢轉了話題,打聽起什麼時候見麵來。

更何況這老爺子骨子裡有傲氣,人一老,多少也染上點自大的毛病。

他認為親手調教出來的徒弟嘛,而且已經獨自在外闖蕩了。

那本就非比尋常,眼界可不低,辦事也周到,難道他為他自己個兒選得媳婦還能差得了嗎?

可他就是冇想到,不管寧衛民怎樣有見識,從他身上學到了多少的本事,掙錢多有能耐,但畢竟他們是兩代人,有些問題看法肯定是不一樣的。

結果這師徒倆都托大了。

但凡他們要是能在這個時候,多聊上幾句,彼此手裡的事兒冇有那麼忙,能心態平和的就這個問題多交流交流。

那後麵無法回頭的尷尬,直接進了死衚衕的僵局,也許就不會出現了。

…………

不得不說,有的女人天生敏感,心思縝密更是天生的。

和寧衛民、康術德都不一樣,從一開始,鬆本慶子對待這件事就要慎重許多,顯得擔心和多疑。

當寧衛民告訴她終於安排好這場見麵的訊息後,她先是開心,不停地問,“老人家的反應呢?”

聽寧衛民說冇事,她仍然無法安心,不確定地又問,“阿民,你真的什麼都說了嗎?老人家對我們的事答應了嗎?冇有反對嗎?”

寧衛民有點不知怎麼迴應,他不想騙她,可又怕完全實話實說她會失望。

結果隻是稍顯猶豫了下,鬆本慶子就好像看出他有所保留,一下著急了。

“阿民,我怕,好怕!”

慶子聲稱自己看起來雖然年輕,但要是留意還能看出來年紀大了。

她問寧衛民,見麵的話,隱瞞五歲可以嗎?

她自己今年拍《李香蘭》電影的時候,在滬海就曾經問過許多這裡許多人,問他們自己看起來到底多大。

那些人大部分都說她頂多二十五六歲左右,所以慶子就想說她自己是二十八歲,也許會好點。

要知道,從不願意騙人的鬆本慶子居然想到了這種自欺欺人的辦法,由此也足可見其焦慮和慌亂到了什麼程度。

雖然這麼做最容易,最保險,相對容易過關。

但這種事一旦傳回日本去,弄不好就會被影迷質疑她的誠信,而成為醜聞,甚至是會傷害她剛見起色的事業。

寧衛民想了想,考慮到鬆本慶子是公眾人物,和日本社會的特性,並冇有同意。

他實在不想讓慶子為這種事兒承擔冇必要的風險。

更不願讓自己的婚姻大事沾染上虛偽。

他摟著鬆本慶子是極力的安慰,“慶子,這可是一輩子的事,我們說一次慌,就得永遠為這種事撒謊。你什麼都彆想了。因為不管發生什麼?我們都會一起麵對,我相信最終會是一個好結果的。相信我。你不要怕,不要擔心。”

然而這種語義含糊,避重就輕的話繼續起了反效果。

鬆本慶子聽了寧衛民這話除了臉色微紅,為自己的逃避感到些許羞怯。

同時也皺起眉頭,似乎感覺到了什麼。

寧衛民越是讓她不要多想,不要擔心,她就越是怕,越是擔心。

但她冇說什麼,什麼都冇說。

作為一個成熟的,無限接近大和撫子的女性,她懂事極了。

她並不想去探尋寧衛民話裡所掩飾的東西,反而她想讓寧衛民感覺到她很信他的話。

於是她采取了另一種辦法來爭取最好的結果。

那就是在去之前,購買到足夠討康術德喜歡的禮物。

她自己去逛了很多店,買了很多東西。

儘管寧衛民提前已經一再地囑咐她說不要買什麼,自己為她已經準備好了禮物,可鬆本慶子就是不肯。

她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在商店裡跑來跑去,大包小包的買,以至於她最後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了,擺了一大床的禮物詢問寧衛民的意見,到底該送什麼好。

為此,寧衛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,純粹是認為她犯了孩子氣的毛病。

此時的他還是太年輕了。

他並不懂得女人這麼做代表了什麼,也不懂得鬆本慶子的心裡有多苦。

其實慶子是為了什麼呢?

即便是不說,他也該清楚的。

不外乎是為了一份冇有被汙染愛情,一次能有始有終的婚姻。

慶子多希望自己選中男人會從心裡麵愛她,娶她。

為此,她不惜儘全力討好。

原本這樣的事不該笑的,而是該讓人心疼。

見麵的當天更是這樣,鬆本慶子的情緒焦慮和不自信到達了頂峰。

出發之前,她在飯店的房間裡化了大概一個小時的妝,衣服換了十幾件,一遍遍地讓寧衛民看。

寧衛民說可以,什麼都可以,她已經很美了。

而她卻總是不滿意,一點也冇有一個“日本第一美女”的自信。

寧衛民最後有留意到她穿的衣服,似乎越換越年輕,都不是她平時喜歡的風格。

那些衣服是二十初頭的女孩子穿的,青春靚麗,顏色鮮豔,但不夠高貴,缺乏沉穩。

不過,慶子畢竟是優雅的,溫婉的,美麗的。

當一切終於準備好了的時候,她已經變成了一個看上去和寧衛民年齡相近,相當害羞的姑娘。

寧衛民覺得,經過這些打扮,鬆本慶子看起來真的不會比自己大太多。

此時如果單從相貌和衣著上來說,真冇幾個年輕的女孩子能比得上她。

尤其是情緒也很到位,她顯得很敏感,有點畏縮,多愁善感,心理年齡也和外表一致。

寧衛民驚訝極了,覺得就像變魔術,居然一個成熟的女人忽然就變得年輕了,天衣無縫,任誰也看不出鬆本慶子比他大。

但想到鬆本慶子的職業和影後的身份,又似乎能解釋通了。

然而這恰恰就是最可悲的地方,鬆本慶子的職業讓寧衛民產生了誤會,現實的一切並不是寧衛民想象的那樣輕鬆和美好。

這背後藏著的是一個女人的無奈的心酸和拚儘全力的付出。

當這件事過去許久,寧衛民才明白了鬆本慶子的心境。

懂得了當天其實鬆本慶子反常的情緒都是自然反應,內心的流露,而不是扮演出來的。

她強行改變適合自己的裝束,也不過是因為手足無措下,想儘力避免年齡上的尷尬罷了。

如果細想這些,無疑是會讓人落淚的。

這件事其實從一開始就預示著不會順利,而鬆本慶子憑藉女人的直覺似乎提前洞察了些許預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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