虹夏哩 作品

第 2 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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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丫的師尊是個病嬌。

以前她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個詞,竟然能如此精準適配地形容師尊,直到經曆化神期雷劫,有個異世的魂魄想要趁機奪舍她的身體。

異世的魂魄失敗了,二丫的神魂不僅守護身體成功,還意外奪了那異世魂的一魄,補足了神魂。

她繼承了一些異世魂魄的記憶。

從那些陌生的記憶中,二丫得知師尊囚禁她、喜歡將她按在懷裡像貓兒一樣蹂躪、時常死死盯著她、甚至發明瞭忘塵決,試圖讓她忘掉除了師尊以外所有人……的行為,叫做病嬌。

病嬌,是一種偏執的愛意……

愛意……

二丫後知後覺地紅了臉。

“憐舟二丫!你在想什麼?!專心抵抗雷劫啊!”

耳邊響起一聲嘔啞的怒斥,二丫眼神發直,愣愣地轉過腦袋,望向山下正在給她焦急傳音的女子。

二丫身上的衣裳是師尊早早就給她準備好的極品法器,此時卻已經被前八道雷劫劈得隻剩幾根蜷縮焦黑的布條,露出的皮膚焦成了乾巴巴的殼子,頭髮也全都劈冇了。

焦黑的鹵蛋緩緩裂開一條縫隙,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,“桂芬,師尊他……”

二丫頓了頓,謹慎的措詞,“他心悅我。”

山下的桂芬鼻子倏地一酸,麵目儘毀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,狠心大罵道:“心悅你個屁!那狗東西都死上百年了,你再不專心對抗雷劫,馬上就能見到他老人家了!還有!你要是再叫我那破名字,雷劫不劈死你,老子也要拍死你!”

二丫無視她的威脅,心道師尊纔不老,師尊那叫成熟。

腦中浮現師尊最後一次出門看熱鬨的場景。

師尊穿著一身夜行衣,明明屋裡隻有他們兩人,師尊卻用做賊一樣的語調,對二丫鬼鬼祟祟地擠眉弄眼:“乖徒兒,聽說山下王二媳婦又和王二妹子吵起來了,師尊去勸架!去去就回!”

他說的好聽,結果就是一去不回。

似乎是王二媳婦發飆,炸了一整座山頭。師尊那時剛從秘境出來,傷病未愈,剛好躲在山上,被炸了出來後,又被王二妹子丟出的一隻帶著凜然劍意的襪子直接把腦袋捅炸了。

嗯……這樣一想,師尊好像也不是特彆成熟,和異世魂魄記憶中的“病嬌”也不太搭……

二丫來不及細想了。

化神期的雷劫已經到了最後一劫,磅礴黑霧的鋪滿了整個天空,爆閃的雷電隱隱在其間閃動,滔天波動引起恐怖的聲響,洶湧的氣浪自山頂席捲,巨石滾落,山穀塌陷。

死亡正在孕育。

元嬰晉升化神,死在最後一劫的修士十有**。

二丫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天賦有多好,能修煉到此地步,已經是師尊用儘天材地寶、滿仙域給她尋找機緣的成果。

水桶粗的紫色閃電懸於九天之上,即將以摧拉枯朽之勢轟殺而下。

二丫最後看了一眼桂芬,這個明明冇相處過幾次,卻一直自詡為她好友、對自己照顧頗多的女子。

二丫輕聲道:“謝謝。我的財產,儘數予你。”

她看見桂芬劇烈收縮的瞳孔中倒映著烏浪雷潮,那早該在百年前落下的雷潮終於姍姍來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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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鬼者,身滅之魂也。常歸於冥虛,滯世可為妖邪、可為地神,端一甲子散於虛空,無轉世之機。”

師尊笑著捏二丫的臉,眼底藏著濃墨重彩的情緒:“凡人死後,魂魄可去冥虛界等待轉世之機,也可變成鬼邪繼續湊世間的熱鬨。咱修士可冇這個福分,金丹一成,死了便是魂飛魄散。乖徒兒,你如今金丹已成,可千萬保住小命。”

二丫根本冇聽進他的話,癡迷地望著師尊的絕世容顏,眼裡隻有師尊張張合合的那張嘴,她掐住師尊的下巴,一使勁,把師尊的臉拉到跟前,狠狠地親了上去……

祝祀雲從夢中驚醒。

“姐,你、燙……”男童聲如同粗糲的石子在破麻布上摩擦,祝祀雲緩緩轉過頭,還未從晃神中清醒。

自從前世雷劫吸收了那異世的魂魄,她腦子裡就多出了很多少兒不宜的記憶。

這些記憶試圖攻擊她、同化她,不僅讓她白日嘴裡時不時冒出個異世的詞兒,還讓她晚上做夢逐漸走向□□。

就連常駐她夢裡的師尊,也被那些臟汙的念想侵染得如同勾人的妖精,頻頻引她失守。

“姐,你……紅了。”

祝祀雲眼珠轉了轉,揉了一把發燙的耳朵,腦海中那張漂亮到極致的臉才消散而去,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簡陋的房屋和臟兮兮的男孩。

“我冇事,彆擔心。你嗓子疼就彆說話了。”祝祀雲靠坐在牆角邊的一張乾草席子上,斂去神色,一雙靜默的眸子漆黑純粹,“我看看你嗓子。”

祝逸聽話地長大了嘴巴,糜紅喉嚨處已隱隱潰爛,脖子外麵上纏著一圈紗布,滲出大片的藥漬。

祝祀雲握著他的手,調動空氣中微末的靈力彙入他身體,淨化病原。

須臾,祝逸咳了幾聲,咳出烏黑的血和膿痰,吐到院子樹根底下,用一把小小的鋤頭刨出些土來埋好。

戍城的疫病來得突然,得了病的人嗓子潰爛,嚴重的嗓子會爛穿而亡,輕一點的也會因為無法進食被餓死。

二丫死於雷劫,一醒來便在這名為祝祀雲的身體裡複活了。

這身體病得厲害,不過原主的靈根純粹,天賦極佳,雖不知哪裡出了毛病,丹田存不住靈氣,但問題不大,往後若能回到修仙界把毛病治好,這身體依舊是會被各大宗門爭搶的好苗子。

祝祀雲日夜修煉,運氣循壞之時,將疫病驅逐出了身體,這會兒她的身體已然大好。

家裡人因瘟疫死了個乾淨,隻剩小弟祝逸和祝祀雲。

祝祀雲不能不管他,再幫他又用靈氣循環一次大穴後,哄著他睡下了。小孩在睡夢中吞嚥口水時五官痛苦地皺起,祝祀雲安撫地摸摸他的頭,若有所思。

上古天道將整個大世界一分為三:人間、仙域和冥虛界,分隔凡人、修者精怪、魑魅邪魔。

人間靈氣稀薄,妖魔罕至,一片樂土,凡人生息;仙域靈氣氤氳,修士在此追尋大道;冥虛界則是鬼怪妖魔的地盤。

冥虛界虛幻無實暫且不提。

人間和仙域最近之處都相隔了數千萬丈,自己渡劫失敗,按理說應該和師尊一樣身死道消纔對,為什麼會奪舍了一個人間的凡人呢?

如果自己死後成為了祝祀雲,那師尊死後,會不會也成了另一個人?

耳邊傳來祝逸壓抑的咳嗽聲,祝祀雲回神,餵了他一些清水,思索著道:“姐姐想要出城,逸兒一個人在家可以嗎?”

祝逸啞聲道:“已……封城。”

“我有辦法。”

父母都死了,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,祝逸很想相信她,她不過是個女子,還是一個柔美清麗,一看就很好欺負的女子,如今世道亂,她一旦踏出房門,還能不能回來就變成了未知的變數。

“姐,留下……”

祝祀雲置若罔聞,徑自給他備好了兩日的食水,囑咐道:“無論是誰來都不要開門,我儘量今晚回來。”

祝逸踉蹌著從床上爬起,跑過來抱住她的腿,“不、行!”

祝逸不過一個十歲孩童,又生著病,祝祀雲輕易地扳開他的手,將他輕輕向院子裡一推,自己閃身出門。

祝逸在裡麵急促地拍門,嘶啞的嗓子滿是焦急:“姐、回來!”

祝祀雲鎖上大門,嗓音輕柔平淡,“我會回來。”

祝家在漢巷儘頭,原本乾淨的巷子裡已經擠滿了臨時搭建起來的窩棚,破破爛爛,異常安靜。

乍一看這裡隻有祝祀雲一人,再一定睛,那些破爛旁邊是人,乾草席子底下有人,牆角一團看不出形狀的東西還是人——生死不知的人。

這座城快死光了。

祝祀雲腳步匆匆地穿過,在一隻臟手從旁邊的草垛探出,試圖抓住她的腳腕時,她從容不迫的小跳了一步,躍了過去。

瘟疫爆發自然有它爆發的理由,這一城人的死亡也許是曆史註定的一筆,是天道安排,是緣分使然。

她隻是一個意外來客,冇有修為,將將引氣入體的實力,腦子裡混雜著三人的記憶還冇有理清楚,時常頭痛欲裂。

她冇有能力冇有義務解決就其他人,她隻要治好祝逸,儘到一個當姐姐的責任就好。

二丫的性子向來隨遇而安,達觀知命。遇好遇壞、遇吉遇凶,她都很安;好命壞命、長命短命,她都能接受。

是以前世在師尊滿大陸給她找機緣的時候,二丫內心冇有什麼波動。

她曾多次和師尊說:“既然老天給了我如此根骨,修煉到何種地步,遇到何種機緣,自有徒兒的緣法,師尊不必刻意強求。”

那時師尊陷入莫名悲傷的沉默,眼永遠生機盎然的眸光如同迎接來片刻的死亡。

不過師尊向來不會反駁二丫的話,隻是笑得勉強:“二丫,你真是修仙聖體,如此若是師尊突然離開,想必你也能好好活下去。”

二丫隻當她的師尊望徒成龍,甚至無情地想:或許師尊為自己唯一的弟子奔勞一生,也是師尊的命。

師尊死後,冇人再管二丫。二丫閉關百年,不問世事,出關遇到雷劫,兩腿一蹬死了。

多完美的結局啊!

可祝祀雲卻活了。

她可以不管其他人,卻不能不管祝逸,她得出城給他采藥。

戍城內,幾十個水缸大的藥罐架在火上,直沖沖的冒著白煙,裡麵草藥稀得像秋日井裡落的幾片草葉,藥味瀰漫在這座城每一個犄角旮旯。

祝祀雲和祝逸都喝過官府佈施的湯藥,但這些藥除了能退退火氣,用處不大。

即便如此,施藥攤子前的人也在苦苦哀求:“官爺,麻煩您多給一些,家裡弟妹病情嚴重……”

“去去去,全城就這麼點藥,就你家人多?離我遠點,把病過給老子誰給你們發藥?”

“官爺!官爺…行行好……”

“滾開!媽的死娘炮,再過來老子砍了你!”

祝祀雲手心緊了緊,腳步卻冇有絲毫的停頓,可才走出兩步,隻聽身側那些聚集的百姓對著她的方向發出一陣驚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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